寒风呼啸。
从客栈外的风雪之中,缓步走来一婆娑的身影。着深兰色的长裙,单薄的身形在疾风中不倒,步伐很稳,像一株寒梅。
客栈里的人瞬间坐直了身体,姜枕也是。他想喊阿姐,但还是闭上嘴,被谢御自然地揽在怀中,对方用灵力疼惜地安抚着他左肩的伤口。
姜枕已经没多疼了,见四下没人盯着他们,便悄咪咪地蹭了下谢御的脸:“谢谢。”
“磨蹭了半天,可严查出什么了?”阿姐进了客栈,先将衣肩上的雪抖落,目光随之落到姜枕的身上,没停留太久,便是他身后的谢御。肉眼可见地打量了起来。
姜枕帮谢御遮了下:“没有,卫井他——”
阿姐抬了下手,示意不必说了:“做事游移不定,谁教你的。”
姜枕瞬间蔫了,他回来的确有些时候了,别说没看见记忆,还反倒被卫井骂,老实地垂着头听训。但阿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剑挺好用,打哪找的。”
?!
阿姐就是驱动避钦剑的人!?
姜枕转头去看谢御,后者神情淡然,似乎被问的不是他。本命剑被人驱使,也没有什么感触,好似连话都不准备回,只帮姜枕疗伤。
姜枕摇了摇谢御的手臂,谢御掀起眼皮看他,回答:“万剑冢。”
语气依然是半死不活的,姜枕还鲜少看见谢御这样。
“万剑冢?”阿姐的声音冷着,“倒是把好武器,你运气不错。”
又问道:“是它自己认你的,还是你求它的?”
这细致入微的问题,让人莫名觉得阿姐的语气有些酸。姜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他不想这样揣测阿姐,但不得不说,阿姐不会是想把谢御的剑给抢了吧?!
想到这,姜枕有点坐不住了,从谢御的怀里溜出来,话和眼色都还没使,又被轻柔地揽了回去。谢御用灵力帮他疗伤,语气平淡:“忘了。”
好一个忘了。
姜枕已经做好阿姐把谢御拍扁的准备了。
阿姐没什么动作,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姜枕被她看得脑门都有些绷紧,“你急什么,我又不会打他。”
突地听到这么句,姜枕愣了下:“……我没有……”他的确这样想,但并非阿姐口中好似无恶不作的意思。
阿姐不再理会,歪过头去看那半截身子都躺在雪地里的卫井。他被抹了脖子,早已没了气息,一双腿搭在客栈的门槛上,鲜血把两边都染脏了,甚至顺着路还蜿蜒了些细流。
“此剑能认者,想来不错。”
莫名听到这句话,姜枕心中有些悸动。他在想,阿姐这样说是不是想让他放心?可抬头看,阿姐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卫井那具尸体。她很快就挪开目光了,梭巡了下,坐在了门边的椅子上。
东风行上前跟她道歉,阿姐轻瞥了一眼,答非所问:“挺热闹。”
姜枕知道她不是嘲讽。
虽然只是遇到了阿姐的残识,可能时间短暂。但也能看出她是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如果不想原谅,肯定连见到他们都不愿意。不直接回答,也只是拉不下面子。
有些孤傲,但这很好。姜枕一向担心她会不会被伤害到,这样看会比狼狈的反应更好。
阿姐又道:“有人来了。”
姜枕没回神,下意识问:“谁?”
只有大乘才有广阔的神识去覆盖周遭的情况,阿姐思索了一下:“你问我?”
姜枕点头:“嗯!”
少年一双浅棕瞳仁太过清澈,像雪落下后迎着晨曦的松,又像经年的流影。太过真挚,甚至灼得烫人,俨然将她当做了最信任的存在。
阿姐那双红白相间的眼眸轻闪:“金杖教。”
如雷贯耳。
姜枕第一反应便是去看消潇,对方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撩起眼皮,静静地跟他对视。
姜枕张了张嘴,他还记得在星辰树时,消潇跟萧遐的冲突。
“城外老道跟我说这什么人都没有。”阿姐突然说道,“一来,倒还挺热闹。”
她本是把弄着杯盏的,说到这突地放下,竖起手指,一个个点,像数鸭子似:“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
阿姐笑,“哈,还有一个死在枯树下。”
?!
“那老道要死了,居然敢骗我。”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自己要吃什么东西一样。但却如一道惊雷,将姜枕回忆里的某条线挑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没什么表情,也忘记劝导阿姐别打打杀杀,而是内心惊起了波涛。不断地向前推,往前推,最后旋身回到那天的雨下。他执伞去寻消潇,却见黑衣人被黄符所杀。
姜枕惊起了一身的冷汗。他抬眸去看角落里安静的消潇,突然意识到她的来历恐怕更加深奥。
姜枕努力回想当时黑衣人要说什么,可那些记忆就如同绵延的细雨,怎么想也记不起来,恍惚地落在耳侧,一片冰凉。
消潇是金杖教的人。
……
追溯起最开始前,姜枕仍旧记得消潇跟金杖教的冲突。虽然金杖权教已经关闭城门十年,但却不是让人拿捏的羊羔,萧遐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受到这样的委屈想追杀消潇很正常。
可问题就在于,如果消潇是谢御这边的人,且还有金贺这样的身份在旁。萧遐就算再蠢,也不会贸然出手。
只有,他必须见到消潇的脸,要确认一件事——
姜枕回神,阿姐道:“卫井死了,记忆却还在。你们要处理这里的事,还是跟得罪的人打一架?”
姜枕不惊讶阿姐怎么得知的,大乘修为尚且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回过味来,“先把当下的事情处理吧。”
就算消潇来历不明,可她到底帮助了一行人太多。而且出手时,也是因为他们分身乏术,让一个没有灵力的人面对金杖教,姜枕已经很是愧疚了,就算后面发生什么事,也不会贸然把消潇推出去应付。
阿姐点头:“可以。”
她利落地站了起来,“卫井死了,但鬼魂的记忆并非寻不到。一有希冀钩织的幻境,二有允许的入梦石溪。其三,便是翻拟。”姜枕知道她在跟自己说,于是认真听着,“翻拟也简单,你若去过千山宫华,应可见到囚扇观锦。”
想起领主,姜枕心情有些低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