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敛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谢御问:“此雨蹊跷,你可闻到什么气息?”
姜枕努力地嗅了下,什么都没有啊?
因为相信谢御说的话,姜枕没闻到,就更加卖力地去感受。他的脑袋往前拱了下,屋子里的气息还是很淡,忍不住地皱了皱眉,目光有些无助。
但无助也得办事,姜枕吸了吸鼻子,忽然感觉脸颊边被碰了下,还没转过头,有力的指尖便沿着他的脸颊边,滑到了下巴处,迫使着他仰起脑袋。
姜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姿势……
太奇怪了……
他本就粘着谢御,靠得很近,现在脑袋抬起来了,谢御的目光又看着他,两边贴得这么紧,活像把自己的嘴唇送上去。
想到这个可能,姜枕的脸霎时间红了一通,跟烧起来般,把谢御的手拍了拍:“干、”有些冲的语气硬是被他转了个弯,“做什么?”
谢御淡然地松手,“别撒娇。”
“……”姜枕的脑袋上缓缓浮现了一个问号。
究竟从哪里看出他撒娇的!!
或许是埋怨的眼神太深,把谢御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居然没再让他找:“鬼气。”
“?”姜枕环顾四周,听他这么一说,再仔细一闻。那沉寂的杂粮味中,的确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腐朽味道在蔓延。
姜枕想也没想,轻点了下足尖,根须透过木板,往泥土的四周搜索去。果不其然,周边的鬼气严森,但奇怪的是,那并不是饱含冲击的,而是——
姜枕瞪大眼睛,问:“凡人?”
谢御颔首:“嗯,不愿投胎的百姓。”
姜枕还没缓过来,又听他道:“走吧。”
旁边的白衣剑修站了起来,姜枕急地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等等。”
“谢御,你要帮他们?”
姜枕抬起视线,问:“你只做你的分内之事,降妖除魔。那它们的心愿,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务之急,的确不是讲这些道理的时候。但姜枕却觉得没由来的烦躁,似乎还埋在那满目的雪里,手求生地往上刨,扒出了领主的尸骨,回过头,又看见三万阶那些百姓的哀悼。如果这些声音尚且无声,无人所管,那谢御为什么管这桩?
姜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纠结,他比谢御还要矛盾。
谢御低头看他,旋即抬手,掰开他的手指,牵了起来:“降妖除魔,分内之事。人生前所事,归天道所管,我无需顾忌,死后若不得安生,未免太过凄惨。救或不救,看似一念间,实则天定所为。”
谢御缓慢地攥紧了他的手,又告诉了一个道理:“无需因救此,而悔之当初,修士可圈养凡人,天道便可圈养修士。”
姜枕怔愣,直到谢御持起门前的一把青色油纸伞,伞柄在他的手中翻转,最后“砰”的展开,将门击开,一点光亮顺着电闪雷鸣的夜,和冰凉的雨丝,将他们扯入真实里。
姜枕恍然若失。
——
往前走,大雨滂沱,将路洗得锃光瓦亮。看着那些积起的水泊,里面倒影着的青伞,姜枕脸颊畔时而擦过雨丝,余光之中,两手十指相扣,谢御问:“枯树在哪?”
姜枕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头顶是电闪雷鸣的声音,时而有鸟雀惊叫的哀鸣。姜枕抬起脑袋,望了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反倒被突如其来的闪电白光晃了眼。街道上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一场风雨来得这么蹊跷,却无人议论。
远方传来打更夫沉重的声音:“三更到——”
轰隆。
电闪雷鸣,火光乍现。
姜枕看向那遥远而旷似飘渺的地方。枯树屹立在中央不倒,只摇曳着红色的触须,随风飘扬。天边撒着黄符,地上淌着鸡血,犹如一派炼狱。
“……”姜枕张了张口,说了另外一句话:“待会儿要打起来,你别让我退后。”
谢御:“……”
姜枕道:“我想陪着你。”
……你要是都被打伤了,我能逃到哪去。姜枕内心吐槽。
谢御:“嗯。”
手心里的温度是热乎的,是像日头般的暖,姜枕侧过脑袋,将思绪全部倾注在相连的地方。谢御牵着他,撑着伞,无畏地往前走。
“天安勿躁,小心火烛——”
打更夫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姜枕听得有些失真,重读道:“天安?勿躁,小心火烛?”
天安,勿躁,小心,火烛。
石路上,唯一照明的红灯笼被雨打得再也抬不起头,周遭陷入一片昏暗,只有苍穹的雷电才时而照亮那粘稠的路。
鸡血在空气中弥漫着腥味,又被雨水冲刮,混上了泥土味。那些如灰烬般的产物跌在了脚边,突然间,手中被塞了一把伞。
姜枕侧过头,不明所以,但还是踮了下脚,给谢御把雨遮得严实。
谢御道:“别担心。”
“?”姜枕不懂,“我担心什么?”
有怪就打怪,有鬼就打鬼,一个天才般的少年剑修和人参精,就算打不过。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姜枕想,“莫欺少年弱。”
谢御看了一眼,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内心居然生出一点无奈,解释道:“有人来了。”
吱呀——
话音刚落,右边的门突然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