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也没有,”宋疏遥笑着追在他左侧,“咱们今日也算同生死共患难,劫后余生,还没有好好说过话。”
谢字卿没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心中思绪起伏,想到关键处,右手不禁轻轻按了下腰间的刀。
“谢侍郎?”宋疏遥见他没有反应,停下脚步站住了。
“抱歉,”谢字卿回过神来,也站住了,两人隔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宋疏遥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中一点抱歉都没有,平静如水道,“你说。”
宋疏遥佯装生气地鼓了鼓脸。
谢字卿看着她那块鼓起来的脸颊,感觉傻乎乎的,很想使劲捏一捏。
他眼中的凶光被宋疏遥看穿了,抬起双手覆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继续道:“我说,我想跟你说话,说什么都行。”
“不说,”谢字卿道,“累了。”
就在刚才,今日的刺杀之事已通报给群臣,说是六个流寇在今年年初入了尧光山,专门打劫山中猎户,前些日子太子在山中布宴,封了山,几个流寇出不去便藏在山中,今日正好被贤王等人撞见,顺手剿灭了。
这说法有人信有人不信,一时间,群臣都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说话间,有人拿着火把将那篝火堆点燃了。
火势渐涨,越来越汹涌。
“你看,”宋疏遥指了指,“篝火亮了。”
谢字卿配合地看了一眼,金红的火焰在群山连绵的雪夜之中都不显得温暖,跳动着,燃烧着,却毫无生机。
一颗惨白的流星划破夜色,倏忽寂灭。
“原来这就是篝火宴,”宋疏遥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意思。”
“有意思的在那边呢。”谢字卿的眼神看向远处。
宋疏遥往那边看了看,没看见异样,问道:“那边有什么?”
“篝火啊。”谢字卿抱着手臂,看得津津有味。
她又仔细看了看,果然见西林那处的天色更亮一些,应该是火光。
电光石火间,四周好似忽然升腾起一股浓烈的糊味和血腥气,是死人味。
那气息不由分说地窜进鼻间,紧接着,又化作无数钢针,刺破她的肌肤,从伤口处钻进她的身体,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回想起刚才贤王说的秘密烧尸,宋疏遥犹豫片刻问道:“那边烧的,是尸体?”
谢字卿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山林的另一端也燃着一把滔天大火,火舌吞没着六十具尸体的皮肤,头发,骨骼,那些人里,还有一个是她杀的。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虽然努力告诉自己死的不是好人,可那鲜血淋漓,脑浆迸裂的场景却一直挥之不去,此刻她的手掌发麻,眼前晕眩,恐惧感忽然达到顶峰。
“害怕了?”谢字卿凑上前去观察她发白的面色,眼见她摇摇欲坠,想伸手去扶一下,却被宋疏遥一把攥住了手背。
她的左手有伤,医官处理后缠上了布条,只有手指搭在了他的皮肤上,指尖那一点点碰触让他登时眉心一蹙,他发觉宋疏遥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可他总不能给她暖手,迟疑片刻,他攥住了宋疏遥的手臂,轻声道:“我送你回营帐。”
谢字卿知道她是怎么了,对于不经常杀人的人来说,看见今日这种血腥的场面并且亲自动了手,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可能有激烈的反应,比如头晕,呕吐,幻觉,梦魇等等,宋疏遥这样还算好的。
宋疏遥紧闭双眼,额头冷汗涔涔,这附近都是雪地,不能扶她坐下,思忖片刻,谢字卿只能双手扶住她的手臂,尽量让她有个支撑。
宋疏遥眉头紧锁,脚下发飘,有人架着,让她只想再多依靠一些,迷迷糊糊中脑袋向前一歪,便抵在了谢字卿的胸口处,额头贴着他脖颈的肌肤,冰冰凉凉的,倒是有点舒服。
她又把脸往那处冰凉上凑了凑,鼻尖缓缓划过他的领口,小声呢喃着:“谢字卿,我有点难受。”
后背被人轻轻拍了拍,谢字卿没有马上推开她。
如此缓了半晌,她才感觉好了些。
冷静过后,慢慢抬起头,正对上谢字卿铁青的脸,宋疏遥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自然地退后一步,整理下衣服,非常抱歉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