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官依旧蹙着眉把脉,半晌才道,“娘子脉象平稳,不似有事,许是惊吓所致身体不适,我给娘子开两副安神的药。”
不多时,两人便被侍卫护送回营地,参加宫宴的宾客正在井然落座,大臣们坐一处,官妇们坐一处,年轻一辈没有官职的娘子郎君们又单坐一处。
正前方是新搭的白玉高台,金光流苏的帷幔拉开,龙座上身着黑锦龙袍的皇帝李岳川,器宇轩昂,端肃威严,旁侧是雍容华贵的张皇后,座下分别是太子、贤王、礼王、长乐公主四人。
宋疏遥和薛冷竹特意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她抬头找了找谢字卿,见他跟刑部官员坐在一处,对面就是大理寺那帮人,两伙人面对面坐着,表面温良恭俭让,实在绵里藏针,互相套话,一个个皮笑肉不笑。
见状,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刚想别过眼,谢字卿的目光就幽幽地扫了过来,宋疏遥还没准备好跟他对视,握着薛冷竹的手微微一紧。
薛冷竹回握住她,指挥道:“别跟他对视,自然一些扫过去。”
宋疏遥的目光假意略过他,连不经意的一瞥都没给他留下,最后看向薛冷竹,眨了眨眼:“怎么样冷竹,他看我了吗?”
“好像没有……”薛冷竹轻拍她的手臂,“也许是我看差了,你先别太在意,冷静两日,书里都这样写,你越是穷追不舍他就越扭扭捏捏,你收放自如,他反而念念不忘。”
“你说的对,”宋疏遥点点头,“我冷静两日。”
宋疏遥不常出席宫里的宴会,跟朝中大臣的儿女相交甚少,各种集会能避就避,今日一现身就引起一场骚动,方才又在林中跟李婉狭路相逢,权贵里消息传得快,此刻有佩服她的,有等着看笑话的,无数双眼睛往她这边瞟,她微笑着与这些目光一一点头示意。
直到目光对上一位清俊公子,那人大雪天还摇着一把折扇,遥遥招呼道:“我以为看错了,果然是宋娘子,薛娘子,稀客啊。”
那公子走近了,宋疏遥和薛冷竹微微颔首,她们和王公子不熟,招呼过后默契地别过脸去,那王公子却唰地一声打开折扇,风流倜傥道:“在下王冲,久仰宋娘子大名,奈何一直没有机会拜会,今日得见,不知可否请娘子共饮一杯?”
这王冲倒是挺美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衣袍的料子是眼下东都最时新的云锻,行动时翩然若流云,那桃花扇也是名画师王宛的手笔,在云霄阁里卖价千金。
很明显用心打扮过。
这种情景宋疏遥见多了,自她十五岁起,便没少有靓妆艳服的男人故意在她面前晃荡,宋疏遥干笑一声,盯着他那单薄的衣衫道:“王公子,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王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得见娘子,如月下逢仙,林中见鹤,王某只觉春风拂面,满目盎然,怎会冷呢。”
宋疏遥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深感无奈,甚至为了应付他的没完没了稍稍有些烦躁,这样想着,心中忽然浮现出谢字卿那张不耐烦的脸来。
同样是冷淡、敷衍,王冲之于她,和她之于谢字卿恐怕没有什么不同,原来谢字卿面对她的咄咄相逼时,竟然是这样的感受!
如鲠在喉。
宋疏遥本想对王冲说得再冷血些,可自己的处境让她忽然共情,很难再对王冲说出什么冷言冷语。
这时,人群里的说话声忽然小了起来,原来是宫里的赵内侍领了两个小宦官站上白玉台,讲明了稍后文武比试的规则,说是分组比试,凭借喜好参与,若是爱文,便去斗诗,若是喜武,便去射箭。
参与比试的都是还未入仕或出阁的公子小姐,小辈的桌旁都放了花笺,选文选武自己写好呈上,王冲问道:“两位娘子选文还是选武?”
薛冷竹自然是选文,宋疏遥道:“我和冷竹一样。”
王冲一听,也美滋滋地写了个“文”。
宋疏遥把写好的花笺递给身边的内侍,刚一抬头就瞥见白玉台上端坐着的李婉起身了,她微微一笑,对着李岳川和张皇后行了个礼。
见她这诡异的一笑,宋疏遥就心知不好,果不其然,李婉娇嗔道:“父皇,母后,长乐今日新交到一位朋友,想让这位朋友今日陪伴儿臣一同玩乐,不知父皇母后可否允准?”
李岳川虽然帝王威严,却很疼爱自己的几个子女,听李婉一说,顿时来了兴致:“哦?什么样的朋友,还能让长乐来请朕的旨意?”
宋疏遥嘴角一抽,想自告奋勇地举手了:这位朋友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