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日忙得不可开交,想不到犒劳下属,宋疏遥替他做了,还把这人情记在了他的账上。
可这样一来,刑部上下都会是两人的传言,谢字卿没把宋疏遥的喜欢当成一件光彩的事,此时更是感觉如芒刺背。
当然,谢字卿心中不仅只有屈辱和不满,还有些许愧疚,毕竟把人扔在刑部待了一整日,宋疏遥不仅没生气,还送了他一份礼,这样的好脾气让他更加心虚。
袖中的那摞纸快把他烫死了,他既为自己诟病宋疏遥的人品感到羞愧,又为宋疏遥对他的情义感到无奈,他想,若是宋疏遥没有那种意思,他倒是愿意跟她当成朋友的。
“她在这待了一天?”谢字卿问。
“是一天,中途出去了一阵应该是订酒席去了。”
谢字卿蹙眉:“她什么时候走的?”
江书诚思索道:“好一阵了,侍郎不知道吗?”
他没回答,也没解释,说道:“我今夜回国公府,有事可随时扣门找我。”
语毕,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东都的夜很凉,夜市已散了,谢字卿骑马在街巷里经过,马蹄溅起雪花,踏碎他心中仅剩的一点安宁。
于是他牵着马穿梭在夜色里,很久,都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宋疏遥是走回相府的,她从刑部出来时天色刚刚蒙黑,以前朝廷禁止夜市,这两年也渐渐管的松懈了,华灯初上,火树银花,宋疏遥行走其间,心中是难以言说的欣喜。
东都的贵女出行都是坐马车的,她从来没有独自一人在夜色中行走过,好在她平日爱观察风土人情,坐在车上也常常打开轿帘张望,能记得路。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到相府已经是亥时初了,沐浴完,她立即卷着被子躺好,今日的确有些累了。
李庭去了刑部之后,她一直在仓房里写书,《青州旧梦》已经开了个头,这个开头她斟酌了很久,在练字的纸上写写画画,不断推翻重来,最后她打算先定这个基调:冬月夜宴,惊鸿一瞥,此后唯愿夜夜星轮不渡,困于永夜,好梦卿郎。
但是定完之后,她又觉得夸张,一见钟情至于爱到死去活来吗?她不断去想谢字卿,那个人她真的很喜欢,可是好像也没有那么炙热。
她想,兴许是她对情爱理解的不够深刻,她果然还是适合写乱臣贼子的书。
宋疏遥一写东西便停不下来,直写到天色渐晚,日落西山,这才感觉有些饿了。
本来是要请谢字卿喝杯酒的,酒没喝成,她必须得回家了,临走前去了趟清风楼,以谢字卿的名义要了些酒菜送去刑部,也算还了这杯酒。
可能是受了冷,第二日宋疏遥头痛欲裂,哪也不想去,宋既安叫郎中到家里诊病,说是轻微风寒,吃几服药便好,她便在家躺了两日。
宋疏遥少时喝过不少药,对苦味的承受能力很强,宋既安用完午膳,给她送药,她一仰头就喝了,宋既安看着她还有些苍白的面色,嘲笑道:“两日没出门了,赶紧出去玩吧,在府里待着多没意思。”
“兄长,”宋疏遥躺在榻上,仰面望天,“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别挖苦我了。”
“你身为中书令的女儿,御史中丞的妹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犯得上因为一个谢字卿弄成这样?”
宋疏遥满眼疑惑,强撑着坐起来一点:“这都是听谁说的?”
没那么严重吧,宋疏遥不禁反思,她好像还没发力呢,怎么就有这么离谱的传闻了。
“御史台跟刑部有会审的案子,否则我也不知道,”宋既安把药碗放在一边,“没必要啊宋疏遥,这才认识几天,又无法自拔了?”
“又”,他竟然用了“又”,宋疏遥感到无奈。
“刑部的嘴也不严啊,”宋疏遥躺了回去,世人捕风捉影的能力堪称强悍,只要有一点影子,就成传成风马牛不相及的样子,她习惯了,长叹了一口气,“我这还没付出呢,算什么无法自拔。”
宋疏遥不想解释,她解释了也没人听,这就叫做口碑。
况且她为艺术献身,没什么吃亏的。
“对了,”宋疏遥问,“贤王那个案子,有定论了吗?”
李岳川下旨刑部五日破案,如今已是第七日,从定案到复议再到颁旨,整个过程应该已经结束。
“嗯,”宋既安应道,“刑部定的是前朝余孽叛乱,残害皇嗣,把废太子立新君的传言也一并归到前朝乱党身上,陛下无异议,直接定案了。”
这结果用来堵住悠悠众口够用了,可宋疏遥不相信事情会这样简单,她不信,皇上更不会信,可李岳川既然不让三司会审而是直接定案,就证明他不想查了。
不过这也在宋疏遥的预料之中,皇家秘辛私下处理便好,家丑还不想外扬呢。
案子结了事情还没完,刺杀案中刚来东都赴任的中书舍人卢扬遇害,这人是归属中书省的,宋世群作为直属上官,先是抚恤了卢扬的家人,又在集贤殿提拔了一位名叫苏忱的修撰官到中书舍人的位子上,苏忱今日到相国府拜会,宋既安也要去看上一眼。
宋疏遥知道这位苏忱,听闻他是光禄三十三年的探花郎,文采斐然,气度不凡,相貌出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