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村并不大，林观棋的庄园又建在深林中，四下的活动范围有限。按说排查应当会进行得很顺利，却丝毫未找到可疑的突破口，这几天唯一排查到的发现比较特殊，夏知初和谢绮星闲逛的时候，挖出了林中疑似飞行体的残骸，破碎成残片，难以识别。要不是谢绮星一脚踩上去嘎吱响，肉眼根本看不清埋在土里的残片。

夏知初向前来取物的刑警交予了残片，他们将带残片回研究所复原并识别。跟来了一队技勘人员，拿着仪器在林中扫雷式搜寻。特殊部门刑警和事务所是长期合作伙伴，林观棋的死同样对他们冲击很大。

谢绮星望向门外交涉中的夏知初，手机亮屏显示着夏知初今早传给他的《捕梦网纪录片》。令他认真看完的同时，还叮嘱了一件事。彼时夏知初刚接到派去调查的手下传回来的消息，他稍微捋了捋后告诉谢绮星：“劫杀林女士的人虽是团体伏击，却格外谨慎。没有任何监控拍到除了我们四个人搭驶的车之外的车辆进出。目前唯一能推出一件事，林女士的住所是被内部的人报出去的。所以我暂且不会引进你回事务所登记，你记住随时跟紧我，保持稳定联系。一旦有人接近你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你就说你是我表弟就行了，其他不必多说，对你不利。”

“懂了吗？”夏知初的眼神很严肃。

谢绮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组织内部有叛徒。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谢绮星一直从早上恍惚到中午吃饭后。没想到一进入异能界，局势就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变动。不仅是正派出现内鬼导致人心惶惶，林女士作为最高阶守梦者离世，还将牵发最严重的一场动荡——序列洗牌。守梦者阵营，谁将是下一个最高阶？就意味着谁将接替林观棋成为守梦者阵营的领头羊。

“哎，还是看孩子省心。”谢绮星兀自叹口气，竟然有点想学校那帮熊孩子了。低头点开视频，静下心观看《捕梦网纪录片》。

年代有点久远的画质，像是拿座机拍的。

屏幕里跑出来一只水绿色的小蝴蝶，像是少儿频道那种画风。

她开口说话：“谢先生，您好，我是梦境伴侣，小蝴蝶。”

谢绮星屏息凝神，对于她呼唤姓氏有些不适应，小蝴蝶恰如其分给出了解释：“别慌张，这不是什么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或者观察者效应，我只是AI，联网状态，你可以与我对话。”

没想到点开播放键竟是启动了小蝴蝶的跑动程序。

谢绮星疑问：“可是，哥哥不是说暂时不会让我登记吗，你为什么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夏组长没有将你的信息登记进内网，但是用他自己的app绑定了你的资料。我这边显示的是，你是夏组长的专属捕梦师。所以别担心，你的信息没有全网公示，只有夏组长有资格访问。之所以提前登入AI系统，是你的状态与app锁定迫在眉睫，只有这样才能追踪你的安危，更方便你们二人的今后的任务行动。”小蝴蝶调皮眨眨眼，“不信你退出去看看主界面，是不是多了个app？”

谢绮星退到主界面，果真看到了一个绿色软件，图标就是AI小蝴蝶的形象。卸载不了耶，和病毒软件似得。

视频里的小蝴蝶挂了颗黄豆人的汗滴：“谢先生，心理活动想想就好了，别真去卸载啊，我真服了。”

这小蝴蝶，脾气还挺特别。

“夏组长只填了你的基础信息，一会我讲解完请你自行完善个人资料，牵扯到生理指标的测定，会和你的体检医院共享数据。”

谢绮星感叹了句功能齐全，原来夏知初发来链接，谢绮星点开，视频显示加载完毕，实际上是app已经自行下载完成了。如果当时在事务所没有被打断登记步骤，小蝴蝶会在夏知初调试设备后自动开始下载。不过说回来，谁给她的链接包取名叫纪录片的，真是诈骗。

“自我介绍完毕，那么接下来，我将向你展示你未知的世界全貌，并解答你自觉醒以来的种种疑问。”

谢绮星应了声。

小蝴蝶首先抛出了一个问题：“请问谢先生，在您接触到这一切之前，您认为什么是梦境？”

谢绮星按照自己的知识储备说了：“我记得看过一本心理学书，解释说，梦为进入睡眠后潜意识主导的无意识行为。而另一边，好像是生理学家吧？将梦定义为脑电波在检测到其他机能处于休息时触发的无机质胡思乱想。”

“没错，这些都是现实世界的科学家们对梦做出的科学解释。”小蝴蝶又补充了现代神经科学的角度，“这一派科学家说，梦是睡眠中大脑产生的感官与思维体验，本质是神经活动的副产品。”

“科学家们看似自圆其说，但其实都只说对了梦境产生机制的其中一小部分——即睡眠时，心理和生理是如何造就梦境的。”

“直到水母实验出现，世人得到了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没有中枢系统的低等生物也有睡眠。也就是说，没有脑子，也能睡觉。这不就推翻上述的理论了吗？无论产生梦境与否，产生梦境的先决条件——睡眠，都没有中枢系统这一生理性基础，不需要生物具备意识。”

“于是从水母实验推出了一个更诡异的假说——睡眠才是生物原本的状态，醒着才是不正常的状态。”

“在此澄清，推论并不是假说，而是事实。”

谢绮星的脑子有点不太转了，就快变成水母了。这时夏知初同刑警交接完回来，坐到他身边，同小蝴蝶说：“你讲慢一点，这位中学理科学得很烂。”

谢绮星只是震惊罢了，为了证明自己，他坐得更直了：“你继续说吧，小蝴蝶。”

小蝴蝶挥挥触角向夏知初打招呼，继而接着说：“引入到此结束，我将再补充一个既定事实，你必须记牢才能理解我后面的推述。”

“18世纪，康德提出了一个哲学概念即——二律背反。指人类理性能推导出两个绝对正确却完全矛盾的结论。”

屏幕上出现了“二律背反”四个大字，小蝴蝶从程序里找出墨镜戴上，不存在的手里多了根教棍。

“我要从二律背反引到一个只由异能界才能看见的真相——多重理论定律*。因为事物是复杂的，世界的构成也是复杂的，就像科学家的那些理论，三流五派各有一部分是有道理的一般，世界即是由多重理论拼凑出的一个假象，有多少种可以解释现象的理论就有多少力量正在操控着你。”

小蝴蝶自己给自己加字幕。

“假象意味着，现实并不存在。探究现实的意义，无足轻重到也只有灵羽看重罢了。”

“我们将那些没有异能的可爱普通人称作灵羽。”

“人给许多东西下了定义，也立了规矩，用秩序来保护自己，藏在自己营造的安全区域内，才更有利于生活。”

“世界这个假象，由无数个碎片化的真实和虚妄组成。真实推叠成灵羽们自以为的现实；虚妄编织出灵羽们幻境里出现的虚幻。那么存在本身用异能者的视角可以这样解释——现实是存在的实时状态，真实是此状态背后所隐含的真正一切。”

词汇太绕，谢绮星这回真听懵了，夏知初让小蝴蝶先给他解释桥梁世界。

“好的，夏组长。”

小蝴蝶离开了屏幕，一座桥梁慢慢绘制出来，渲染成飘忽不定的效果，吊桥两端是两扇门，高耸入云，巨大沉重，其上是白玉雕成的炫美花纹，神圣不可亵渎。

小蝴蝶的声音从屏幕旁幽幽透出：“人类真实的生物目类不应叫人类，而应该叫缝隙人。屏幕上的建模图是世界真正的模样。”

谢绮星震惊抱头：“就是一座桥？”

夏知初伸出手指，分别指向两端：“你看，这扇门后面，是你之前醒着时处于的地方；另一扇门后面，是你在梦境世界的时候处于的地方，它叫做虚幻。”

小蝴蝶：“醒着的就是所谓的现实，现实与虚幻之间由这一座桥梁连接着。这个世界的能力不断来源于两个门后的空间，所以世界又被称为缝隙世界，人类又被称为缝隙人。”

谢绮星有点不能理解：“这就像假说或者思想实验一样，是你们臆想出来的模型吧？”

谢绮星希望有人肯定他的观点。

显然夏知初没有，人工智能也没有。

小蝴蝶道：“不是想出来的，有人见过。”

谢绮星认知被颠覆得手机都要拿不稳了：“是谁？”

“林观棋女士。”小蝴蝶说，“她被缝隙吸引进这个世界终点不止一次了，后来误入的时候恰好揣了录像带，将场景记录了下来。画面很宏大，只能通过建模缩小。”

“多数人，也就是没有异能的灵羽，分不清两扇门的区别。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而醒来后，梦境瞬间划过指缝，溜到九霄云外去捕捉不到，记不起来。少数人，即开拓者，也就是异能者，能察觉到他们生活的这个缝隙世界，也就是你们。”

“在现实之门和虚幻之门中间，梦是敲响两扇门的钥匙，也是现实与虚幻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梦境是缝隙人在现实中承受的真实，也是开拓者们叩响双向门的战场。所有缝隙人都能认识到现实，但不一定认清真实。捕梦网的开拓者在现实与真实中穿梭，不断感受醒着的现实，入梦后的真实。”

“异能者能力的本质是区别于灵羽的，异能者的能力来源于意志力，而世界又不断汲取精神力作为能量来源。达到了突破两扇门的蓄力一击，才有资格觉醒。”

“需要注意的是，先辈的异能是突然凭空产生的，并不是与生俱来，也不是宇宙大爆炸之后伴随而来的，具体的异能化时间可以追溯到一百三十年前。先代自从第一个异能者产生之后，先代的力量解禁了控制梦境钥匙的超能力。”

“异能者是许多个现实的穿越者，他们通过梦穿梭其间，游刃有余。当缝隙人产生了很多即时性记忆，总觉得某些时刻似曾相识，别害怕，其实那些都是平行世界的你，通过干扰打乱了你的记忆。而这些平行世界或者说多元存在，都是那些许多个现实的强大证据。缝隙世界的混乱，灵羽不具备区分现实的能力，坏的势力趁虚而入，产生争斗，这样以来，开拓者就被区分成两个比较鲜明的阵营——守梦者和猎手。”

“守梦者中首当其冲的是布梦人，捕梦师游走在阵营之间，不便于分类，守梦者只包括好人捕梦师。而布梦人通过捕捉流逝的时空力量，主导着自己的或者他人的命运，精神思维极其强大，擅于也试图去诱导他人的梦境，摆布或者影响到他人的精神与思维。

“那些坏的部分，渗透力量，即极端分子，他们想要通过梦的桥梁对社会投机报复，便产生了布梦人这一派系的对立面，被其他布梦人称为猎手。他们在梦境中猎杀布梦人、捕梦师、梦主、甚至是原住民，只要他们想。因为他们都是现实中的疯子，无药可救的杀手。所幸这种比犯罪分子还恐怖的存在只是少数。”

“最后再来介绍捕梦师，就是你，谢先生。你们的人数少之甚少，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所以相关研究并不多。和布梦人稍稍有些不同，你们的体内掩藏着相应的影响梦境的力量，没有足够能成为布梦人，但是一旦被布梦人吸引，你们会自主劫走他们的梦境，会因为布梦人能力的激发，导致自己能力的觉醒。”

“从普通人的无意识状态觉醒，一部分意识回归，从潜意识的海洋中上浮，最终能够察觉到自己的梦境信息，并且做出有意识的改变。捕梦师所说的‘捕’其实是捕获布梦人的意思，传道授业以赐名，所以才叫捕梦师。捕梦师的能力和布梦人不太一样，你们的主要能力其实就只是察觉梦境信息，就和育子类似，会产生保护梦境中原住民的深刻想法，从而采取行动。一是能够保护自己，二是能够护下整个由自己而诞生的宇宙支线。”

“谢先生，我没有你上两个梦境的数据，不知道你有没有产生这样的想法？你们会在梦境中努力与猎手争斗，以求得最后的胜利。经过能力的锻炼，捕梦师有变成布梦人的可能性，但大多数捕梦师都会因为知识的缺失而丧生在盲目的保护行动中。”

谢绮星回想的空挡，夏知初先开口：“原来有这样的说法吗，我觉得谢绮星保护意识十足，和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联。”

小蝴蝶肯定的回复：“这也是影响捕梦师最终选择阵营的决断性因素之一。另一些原因呢，捕梦师和布梦人天生命运捆绑，猎手本质上也是布梦人，只是变坏后被改了名字罢了。所以猎手也会吸引自己的捕梦师，有些追随着猎手而去，自然而然从始至终就是坏的。”

“猎手猎杀灵羽，会造成他们意识混乱，精神失衡，导致一种病症。医学界的学名叫’嗜睡性脑炎‘，也叫’睡美人症候群’，发病时高烧不退，易发嗜睡和眼肌运动障碍。事实上，发病机制，即是在梦境世界遭受到了猎手的猎杀。近年来发病人群越来越多，发病状态也越来越严重，医学界专门成立了研究中心，并且给嗜睡性脑炎换了个名字，被不知情的媒体称为近年来愈发严重的‘睡眠病’。异能界则把被猎杀后灵羽的病症称为’精神洞穴症’。被强制入梦的捕梦师会因为无法拯救原住民而陷入长久的反复性自疚状态，严重者会选择梦境中自己出现意外或被猎杀时的身亡情境轻生。”

夏知初对捕梦师无法自主脱离梦境的后果感到惊讶：“捕梦师被困住竟然这么严重？谢绮星，你以后一定要跟紧我，万一被强制入梦而我不在身边，记得在梦境世界的任意一堵墙上写我的名字，我会感知到。”

小蝴蝶飞飞翅膀：“是的，异能者同伴之间这样求救，灵羽也可以这样向认识的异能者求救。”

“好啦，世界法则说得差不多了。”

“总结时间到，下面我要说专有名词了，知识点袭来，我要是你就掏出小本本记下来。”

谢绮星摸口袋，夏知初阻拦他：“她逗你呢，app有专门的栏目可以查看，不用手写，我当年也是这么被她骗得。”

小蝴蝶笑着说：“夏组长当年还是比你还小的半大毛孩子呢，很可爱，可好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