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谕吉离开的脚步停顿,心里暗暗同意了这句解释。
曾经的他厌恶或者说恐惧与他人产生联系,如果一个有人照顾的孩子跑到自己面前,他大概就算逃到海外,也绝不会收下他当做弟子。
“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夏目漱石见他态度软化继续乘胜追击:“为人父母总是这样的。他希望你能原谅他,就算不原谅也没关系,至少不要因此埋怨乱步。”
“他说那都是他的主意。”夏目漱石表情莫名有些俏皮:“当然,其实我也出了不少力。”
福泽谕吉背对着夏目漱石,好半晌,终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成年人的世界里其实没有那么多对错之分,说实话,在夏目漱石这一番解释之后,他心中仅有的那一点怒火也消散了。
至少,那孩子有家人。
而他为此感到开心。
见福泽谕吉重新坐回自己身前,夏目漱石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你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他语气柔和的引导着:“是想要‘异能开业许可证’吧,你是想要创建一个公司,或者说组织,对吗?”
福泽谕吉缓缓点头道:“我对乱步撒了一个谎,我声称他是拥有看破一切谎言的异能力者,以此解释他那超乎寻常的智慧。”
“而想要以异能者这块招牌活跃在大众视野,没有官方的首肯是绝对不行的。”
福泽谕吉抬起头认真看向夏目漱石,语气坚定:“我希望您能帮助我申请到‘异能开业许可证’,尽管我清楚这有些唐突。”
“不不不,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夏目漱石连连摇头,语气欣喜道:“我本来还准备了很多说辞劝你继续开业、建立公司呢。”
“知道吗?”夏目漱石微微眯着眼:“那只闲院狐狸只是想帮他的儿子找一个好老师,但我的目的,从来都是你。”
“我?”福泽谕吉面露不解。
“对,你。”
夏目漱石测过身,示意他去看窗外昏黄的夕阳,口中缓缓解释着:
“白昼与黑夜,势如水火的两方,只有在此刻才得以安稳的握手言和。”
“黄昏啊,看似如露水般转瞬即逝好像毫无用处,但如果没有这须臾的露水,水火交融就必定会互相毁灭,甚至于灼伤路人。”
“露水虽柔弱,虽渺小,却拥有比黑夜和白昼更为强大的力量。”
夏目漱石转过身再次笑吟吟的看向福泽谕吉:“毕竟黑夜与白昼总会到来,但却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黄昏的。”
“您似乎意有所指。”福泽谕吉听不明白,于是他选择直接问。
夏目漱石沉默片刻,再次抬头看向他时,眼睛里已经没有丝毫犹豫。
“我知道你的过去,但你应该不知道我的。”看着福泽谕吉骤然紧绷的身体,夏目漱石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过去。
“我曾起草有关横滨租界的条约,却在签字那一天逃出了会议室。”
“作为大臣,在政治上我败给了那群主战派,所以曾经你刺杀的任务中,兴许就有我提供的情报线索。”
“而如今我被驱赶出权利中心,已经没了再更改大局的能力,但至少这里,至少横滨。”
“我想我有弥补错误的机会。”
“福泽,我们的双手都曾沾满罪孽。”夏目漱石从台阶上走下,直到站在福泽谕吉身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但我想,这双沾满罪孽的手,也有能使人民幸福的能力。”
“……您真的这样认为吗。”福泽谕吉低着头,话语仿佛从嗓子里挤出一样嘶哑压抑:“您真的认为……我有这样的资格吗?”
“至少情况不会比现在更遭了,不是吗?”夏目漱石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放宽心年轻人,在命运的审判中我们都是罪人,不会被原谅,也不该被原谅。”
“但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罪孽不是枷锁,过去不是泥潭,那是心的鞭策,它提醒我、提醒我,要义无反顾的、永不后悔地走在正义的道路上。”
“放宽心年轻人,别被绊住手脚。”夏目漱石再次用力拍了拍福泽的肩膀:“我虽然老了,但你的路还很长。怎么样?现在有兴趣加入我的三刻构想了吗?”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福泽低声自语着,而后站直身体缓缓朝夏目漱石鞠了一躬。
“感谢您的邀请,夏目先生。”
“唔,比起先生,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老师。”夏目漱石故作为难的摸摸下巴。
福泽谕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后退几步整理衣物,紧接着朝夏目漱石做出面对长辈才会使用的礼节。
“谢谢您的邀请,老师。”
“哈哈哈,好!”夏目漱石大笑着拍着福泽谕吉的肩膀,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教堂,把藏在隐蔽之处的灰尘尽数震落。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老夫的第二个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