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阴阳怪气都是气人的绝佳妙法,于是在闲院春暮说完那番话后,江户川乱步的脸成功的鼓成了个包子。
为了报复讨厌的大叔,戴学生帽的小少年决定今天之内都不再跟他说话!
手下的笔用力划在纸张上留下深深的印痕,似乎想借此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也可能单纯的是因为笔没有墨了。
闲院春暮坐在他旁边,两条腿落在台阶下,双手撑在身后懒懒的晒着太阳,浑身上下散发着悠闲的气息。
江户川乱步见状下笔越发的重,浑身上下快被怨气填满了。
“我说,少年。”闲院春暮忽然开口跟他搭话,“你一个人来到这里应该很久了吧,遇到的合适且有爱心的人应该也不少,为什么选了我呢?”
江户川乱步本不想理会他,但笔落下又停,最终还是忍不住控诉道:“明明是大叔你先要收养我的!你这是倒打一耙!”
他当时还以为终于能结束自己悲惨的流浪生活了,结果眼前的大叔几乎瞬间就反悔了——真是的,什么叫这孩子是个大麻烦啊!
“啊抱歉抱歉,但一时兴起的决定不能做数哦~”闲院春暮笑吟吟的伸出手指摇了摇,“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没有签在纸面上的协议都是不做数的哟~”
“哼!”江户川乱步气愤的哼了一声,嘟着嘴,转头不去看他。
但随着一时的怒火渐渐熄灭,他心底又被那种沉重的情绪铺满了。
自从父母去世,自己来到这座城市以后,所遇见的每一件事都在往心上缓缓加着砝码。
这些砝码中有惶恐、有疑惑、有不解,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
仿佛被人浑身赤.裸的丢进了一个沙坑,沙坑上围满了人;但他们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一种相同的眼神看着自己。
江户川乱步觉得那种眼神是厌恶,但他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们、同学们会无端端的讨厌自己,所以他又不敢确定那些眼神的含义了。
如果那些厌恶真的是没由来的,他该以怎样的态度继续生活,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从不恐惧别人憎恶的眼光。
但他害怕这些不能理解的怪物。
而现在随着眼前大人的询问,这些积攒许久的东西从心上涌出、膨胀,最终化作了一场海啸,咆哮着吞没了所有的东西。
“……大人们好像都约定好了一样,在玩同一个奇怪的游戏。”瘦弱的少年语气低落,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根有些没墨的笔,“他们装作看不见某些东西。”
“而一旦把那些东西说出来,就好像触犯了规则,会被排挤、讨厌或者干脆赶走。”
“爸爸妈妈说我还是个孩子,这世上比我厉害的人有太多太多,我不理解、不明白都是正常的。”
“可我想,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吧……”
少年的声音逐渐喑哑了起来,仿佛年幼的婴儿在看到不可理解之物时,为了向父母求救而本能发出的哭泣一般。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生气,不明白那些规则的内容,大人们都好像怪物一样,只有我……”
少年原本低低的抽泣声越加放肆。
“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写满字迹的纸张被泪水打湿,黑色的字符晕染成模糊的一块块痕迹。
少年用手抹了抹脸,试图擦干眼角不停落下的泪水,但眼泪还是和他的抽泣声一起,滚珠似的,接连不断的从脸颊滑落。
喉间不自觉的发出阵阵呜咽,江户川乱步觉得在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大叔面前,哭的涕泗横流是一件挺丢脸的事。
但也许他离开父母真的太久,以至于连哭泣都觉得陌生,只能慌乱的抹着眼泪,却迟迟没办法控制自己停下。
“唉。”闲院春暮轻轻叹了口气。
少年的亲生父母在他与世界间立起了一堵厚厚的屏障,本意为保护,如今却成了他半年多以来困境的源头。
江户川乱步或许并不是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特殊,但也就是在他怀疑的瞬间,父母留下的屏障如雪般消融,在原地重新竖起的,是一堵名为信任的新墙。
从怀里拿出手帕,替少年擦着脸上的泪痕,闲院春暮叹息着,“我这人可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
江户川乱步哭的一抽一噎的,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手臂放下任由他动作;鸦羽般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看着好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本来也就是个小孩子。
闲院春暮默默替他擦干眼泪。
幼鸟离巢,没有家人在旁边看护,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被这只羽翼未丰的小东西相中,除了之前暴露的收养意图之外,更重要的应该是……
“大叔你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没有把我排除在外的人。”
江户川乱步接过手帕用力擤了下鼻涕,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嗓音低哑的小声吐槽道:“虽然性格很糟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