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月辉洒在身上,随着闲院春暮的话音落下,二人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兰波轻笑,侧头吻了吻闲院春暮的脸颊,心想这家伙偶尔还是能说点儿人话的。
平日里不着调的外表之下,意外的拥有一颗赤诚温柔的心呢。
另一边,追着小金一口气跑了几百米的犬神终于消了气——也有可能是体力不支。
一只手拽住小金的后领,脸色黑沉沉的,把他往闲院春暮三人的方向拖去。
小金半躺在地上,怀里抱着失而复得的挚友,沉默着,看着自己的鞋跟在泥土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印子。
处在黄泉乡的范围内,他身上会覆盖上一层用于保护自己的薄膜——脖子也在保护范围内,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犬神粗暴的手法勒死。
至于之前……
只能说人不管长到多大,看见长辈拿起棍子都会下意识的往前跑吧。
“……村民那边,我刚刚让小天去找梦貘了。”头顶上,犬神有些气喘的声音响起:“这会儿估计已经处理完了,他们明早醒来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个怪梦。”
它面上依旧黑的像被炭火熏染多年的锅底,眼中却镇定的很,有条不紊的继续说道:“之前闲聊的时候,那个白头发的说你这个力量好像叫异能空间,还是异能力什么的,我也没听太清楚。”
“但是那两个人,甚至那个孩子身上都有和你相似的气息,我倾向他们也跟你一样有类似的力量。”
“哈……”犬神停下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低声说道:
“既然你不是独一个,他们对这力量也有所了解,还能自由活动,那估计外界已经有成体系的研究和管理机关了。”
“等会把所有人送出去以后,你马上离开。”
“躲到山里也好,去海那边也好,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会信守承诺,更何况他们本身很可能就是政府的人。”
犬神眯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与毛茸茸的温和外表截然相反的锐利,“早在几十年前,我就知道那些官员们是一群怎样恶劣的混蛋了。”
“一个能压制能力者的能力,一个能把一座城市里的所有人,全部转移到自己可控制的空间内,肆意生杀的能力。”
犬神眼中隐隐有些湿润,他闭上眼睛,鼻尖隐约似乎传来了枪炮的硝烟味、血腥味和焦糊味。
转头看向小金,表情无奈又有些哀伤的说道:“孩子,我不是在吓你,你会变成一台绞肉机的……”
这是犬神一直以来的忧虑。
他清楚悠真能力的可怕之处,明白这种几乎没有任何限制的力量如果不加以控制会给世界带来多大的灾难。
但偏偏可笑的是,这样强横到不讲理的能力,却握在一个智力不健全,甚至终其一生都会像个孩子一样好骗的柴崎悠真手上。
他不敢告诉政府,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他们的秉性。
不敢告诉村民,因为他见识过人性。
他甚至连悠真的母亲都瞒的彻彻底底。
他知道在战时,这种超规格的力量一旦被发现会被利用到什么地步,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变成一把沾满鲜血的屠刀。
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一个只是握着菜刀的孩子尚且可怕,更何况柴崎悠真手里拿着的这个还不是菜刀,那是导弹发射器!
只是想着这孩子可能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原因伤害到他人,犬神都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攒的功德在扑簌簌的往下掉。
幸亏悠真确实是个好孩子,也幸亏他这么多年的细心引导起了作用。
这个掌控着可怕力量的孩子变成了个人畜无害的青年,甚至反而因为性格原因总是被人家欺负。
犬神尽到了协助柴崎悠真管理好这份力量的责任,没让它影响到任何人。
但他自觉对不起悠真。
因为自己对这份力量的恐惧,因为自己过分压抑的教育。
那个本该拥有灿烂一生的好孩子,被他想要保护的普通人,以一种可笑的恶意害死了。
他在放任小金动手报复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再后悔——如果最开始就让那孩子肆意的使用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像现在似的一昧的压制,他是不是会过得更好呢?
只可惜这个问题永远没办法得到答案了。
……
柴崎悠真似乎天生就是个自来熟。
当犬神拖着某个“关底boss”给三位“勇者”道歉时,这只圆滚滚的小麻雀已经格外热情的在三人身边转了一圈,而后在中原中也头顶上蹲着不动了。
中原中也有些僵硬,没想到自己这么受鸟类欢迎。
闲院春暮倒是若有所思:“果然小孩子就是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啊,连我这天生的亲和力都没用吗。”
说着伸出手指,在某人杀人一样的视线之下,若无其事的戳了戳麻雀圆滚滚的肚子。
麻雀悠真脾气很好的任他戳来戳去,时不时发出一声鸽子似的“咕咕”声。
“咳咳。”犬神小声的咳嗽了两声,提醒某个某个戳的有些上头的青年,同时一脚踩在了小金的脚上。
小金脸色一阵发黑,不情不愿的退回了它身后。
“悠真,回来了。”犬神笑呵呵的开口。
麻雀听到后“咕咕”两声,飞起来,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大概是在道别,随后重新回到了犬神的脑袋上。
“三位,时间不早了。”犬神微微颔首,含笑道:“此次多亏诸位鼎力相助,老夫心中不胜感激,日后若有困难尽管直说,老夫定然倾尽全力。”
“我们还有碰面的时候?”闲院春暮戏谑的看向它。
“呐……其实最好还是不见为好。”犬神咧嘴,露出一个顽皮的笑。
闲院春暮撇撇嘴不再理它。犬神也不再多言,躬身冲三人一礼。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如同相片一样定格,明亮的月光、躬身的犬神,直到一片淡紫色的浓雾出现遮挡住了所有。
片刻后,浓雾散开,兰波眨眨眼睛,无论是面前熟悉的房间还是手掌中温热的触感都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他回来了。
“天都快亮了……”身边传来闲院春暮的吐槽声。
手边传来一阵轻轻地拉扯感,兰波顺着这股力气来到窗边,黑沉沉的夜空已然变成了雾蒙蒙的灰蓝色。
今天是个晴天啊。
“看日出吗?”闲院春暮眼神发亮。
兰波眼中也逐渐升起兴味。
“走。”
话音刚落,两位大人已经默契的往衣柜方向走去。
“多少也问一下我的意见吧……”中原中也语气丧丧的,跟在二人身后,口嫌体正直的回房间套上了厚实的衣服。
冬日的早晨,太阳还坠在地平线下,天处在将明未明的状态,正是最冷的几个时间段之一。
三人躲在背风的山坡处,躲避着并不猛烈但也足够刺骨的寒风,出口的话被冻得结结巴巴的。
“我、后……悔了!”兰波语气坚定,试图让人从中感受出自己强烈的懊恼情绪,但配合着他一字一顿的话语和上下牙打颤的响动,只让人觉得好笑又可怜。
说着,又往闲院春暮怀里缩了缩,脑袋埋在他胸口,露出的耳朵被冻得通红。
“我就说要把那个帽子带上的吧。”闲院春暮拉开拉链把他裹在怀里,拍拍他的背语气认真的说道。
“丑!”纵使被冻成了这样,也依旧没有改变兰波的决心。
无他,那个帽子虽然看着的确很暖和,但是真的丑到无以复加。
更可气的是它还是红色的,颜色鲜艳的仿佛冬日雪地中开放的一朵娇花,戴上去远远看着跟个毒蘑菇一样!
兰波在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对天发誓,自己宁可冻死也绝对!不会!戴这东西出门!
闲院春暮眼神有些发虚。
那帽子其实还有其它好几种颜色,但是自己就是看那顶红色的特别顺眼……
“你到底是什么审美?”缓过劲来的兰波又想起了闲院春暮那一抽屉的碎花手帕,结合那顶帽子,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明明看他平时的衣品也很正常……好吧其实也不是多正常。
他最喜欢的那件羽织,是用一块印着橙色海星的蓝色布料做成的。
“啊……天亮了呢,天亮了呢。”面对着兰波怀疑的视线,闲院春暮顾左右而言他,终于在天边亮起一道灿烂的霞光时找到了岔开话题的理由。
灰蓝色的天空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蓝色,在更靠近天际的地方,随着与太阳距离的缩短,天空变成了粉色、橘色,直到最后是如火焰般浓烈的红色。
太阳还未升起,但世界已经为它的到来布好了一个巨大的舞台。
随着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身上,寒风渐息。
初升的太阳不似正午那般热烈,即使直直的望过去也不会觉得多刺眼。
闲院春暮揣着手,认真的看向天边的朝霞,突然若有所感,回过头去,一旁的林子里,一个穿着和服,外面厚厚的裹了几层外衣的身影出现在树下。
犬神一只手扶着树干往前走了一步,阳光透过树影照在它身上,细密的绒毛如飞雪般散去,不消片刻,这只人立的大狗就变成了个胡子垂到胸口、面容清癯、身形消瘦但看着很硬朗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