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这家伙还有力气开玩笑,应该伤的不重。结果一个粗略的检查之后,医生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幸亏急救之前稍微检查了一下,不然如果依靠“还有力气开玩笑,伤的应该不重”这个缘故把他放在后边处理,这家伙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成问题。到时候怕不是真的给自己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受他身上那深色和服的影响,医生没发现他那不正常的出血量。扒开衣服才发现,除了骨折和烧伤外,这家伙身上竟然还有不下十几处的刀伤、挫伤。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长达十几厘米。
这是什么情况?和人斗殴的时候正好遇到爆炸吗?
就这样还能背着两个人走两三公里找到诊所,医生叹息之余也不免敬佩。
是的,根据门口的监控,就是这个白发的青年背着两个人找到了诊所。
只是快到门口的时候没撑住摔了下去,最后只能一点一点的挪到了诊所门口。
也算是他运气好,医生的库存里还有点和他同一血型的血液。之后又打电话让隔壁的中居医生带着血袋来救一下急,就算保住他的命了。
“不过这样的话,你搬家的计划就要推后了吧。”送完物资的中居医生还没走,倚靠在病房门口问道。
“只是有个想法,还没开始准备呢,算什么推后。”幸村医生给伤患手臂上的烧伤涂上药膏,一边缠绷带一边回他。
中居医生站直身子走进病房,拿起药膏绷带坐在床边,也开始帮忙。
“不是吧,距离你上次问我要不要低价医疗耗材和器械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诶,你还没下定决心。”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既然要帮忙就好好干,别又把绷带缠的乱七八糟的。”
“好好好,知道了我亲爱的师兄。”
中居医生嘴上敷衍,手上的动作却是精细。
两人都是东大医学系的毕业生,幸村医生比中居医生高一届。后来也曾在同一位导师手下工作过,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和心怀慈悲的幸村医生不同,中居医生是因为从小在横滨长大,受了很多人帮助才决定回来横滨的。
他一直都不建议师兄在横滨久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座城市从不欢迎外来者。
毕竟以横滨的黑手党文化和武斗传统,不适合任何一个并非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居住。
所以听闻幸村医生要离开时,他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师兄啊,挺我一句劝。横滨这块地方,能活的舒服的只有通缉犯和强盗。你又不是没地方去,干嘛待在这不走呢。”
中居医生一边熟练的包扎伤口,嘴上孜孜不倦的还在劝着幸村医生。
幸村医生一句话也不说,手上活计不停,就当自己没长耳朵。
“前一段时间老师还给我打电话,说自己马上要退休了,趁着这张老脸还好使,还能在附属医院给你讨个职位。”
利落的绑好绷带,中居医生还十分少女的系了个蝴蝶结做结尾。
只是抬起头才发现患者是个个子还挺高的男人,稍微心虚一瞬,又继续下一个伤口的包扎。
“咱老师一片心意,你可不能辜负啊!”似乎是被中居医生絮叨烦了,幸村医生终于开口了。
“不只是我吧。老师的意思明明是让我们俩都回东京吧。”一开口就掀了桌子,弄得中居医生当场跳了起来。
“我去!老头儿不讲道义!不是说好的不和你打电话吗!”
“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先给我打的电话。”
“……”
回想起电话那头老师爽快答应后略显奇怪的笑声,中居医生默默地开始诅咒老头儿最后的十几根头发掉光。
幸村医生利落的打了个结,站起身来活动一番筋骨,“终于弄完了。”
伸出手戳戳某个自闭起来了的师弟,“诶,要不要吃点心,冰箱里还有点。”
“吃。”
中居医生迅速结果完手上的工作,站起身目不斜视的直奔冰箱。
幸村医生看到他这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自觉的露出了些笑意,紧接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师兄弟俩拿着点心蹲坐在门口,看着街上零散的行人专心吃着,一时无话。
“师兄,你……”
“好了,你自己都不愿意走好意思劝我吗?”
幸村医生打断了中居医生的话。
“我那是……特殊原因……”
中居医生看起来有些不满,但也只是小声的嘟嘟囔囔。
确实啊,他连自己都劝不动,更何况心灵更加坚定的幸村予吉呢。
“不过啊,我确实准备离开了。”
幸村医生幽幽开口,好像在说一件普通的事情一样。
中居医生睁大了眼睛,满是期待的抓住幸村医生的肩膀,“真的吗!你终于想通了!”
得益于他那满嘴的点心渣,幸村医生体验了一把“满脸甜蜜”的快乐。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中居医生尴尬的拿手帕替师兄擦了擦脸。幸村医生摆摆手把他推开,从兜里掏出手帕选择自己慢慢收拾。
中居医生被推开也不生气,又凑近小声询问道:“你真的想通了啊。”
“想通了,想通了。”幸村医生没好气的回道,费了半天力气终于把脸上黏糊糊的地方擦拭干净。
“你也知道,我原本来这是想救人的,但现在时局变换之下,我自己都快没命了。”
幸村医生将手帕叠起放好,下垂的眼睛里有丝丝淡漠,还有掩藏更深的无奈。
“这个城市面临最大的问题不是战争,而是无能的政府和无所顾忌的黑暗。而这些东西,我一个小小的医生没法改变。”
说着,幸村医生看向阳光下蔚蓝的大海。
中居医生也不说话了,和他一起眺望远方。
横滨这座城市,自他记事以来便布满了鲜血与硝烟。他无力改变,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在相熟的朋友们受伤时能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过……
“说起来,我也快要离开了啊……”
中居医生叹息着开口。
托横滨最近混乱局势的福,当年那些与他相熟的朋友不是作为炮灰死在战场,就是因为重伤无力回天。
短短几个月,中居医生亲手送走了十七个朋友。
“是吗……”
幸村医生和他聊过来横滨的缘故,自然也意识到了原因。
“不过如果上野老伯活的久一些的话,我估计还会再这待好久。”中居医生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语气里带着笑意。
幸村医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回给了他一声嗤笑。
中居医生起身推出停在一旁的小自行车,从篮子里拿出头盔带好:“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幸村医生点点头,目送着师弟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好半晌才把头摆正重新站了起来。
医生起身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筋骨,关节间发出些咔嚓咔嚓的声音,“现在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哦。”念念叨叨的向诊所内走去了。
推开门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三人,心中骤然生起一个有些缺德的想法:
“要不,丢到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