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行客不太懂,这人分明恨他至此,遇上追杀,理应不会管自己的,更何况,他又不会受到这些人的伤害,他有什么理由不放手。
“你以为,我死你就能解脱?宴行客,若我死了,你这因我而生的魑魅,也将灰飞烟灭,世上再无你的踪迹。”
“若你死了,我就算灰飞烟灭又如何?陆朝生,宴行客的毕生所愿,便是见你身死道消。”
宴行客冷笑着,嘴里吐出无情的话语。
陆洵并不气恼,他知道宴行客恨自己,他又何尝不恨他。
他已经报过仇了,如今这人不过一只魑魅,就算不杀他又能如何。
“今日,我若死了,宴行客,我便放你自由。”
陆洵突然拽紧锁链将人拉近,于火光中,紧紧环抱了宴行客一瞬,便毅然决然画出一道符咒在宴行客身上,随即一掌将人推开。
宴行客愕然后退两步,抬眼时,陆洵已被淡蓝色的灵力所包围,眨眼间,一条通体赤色的蛟龙拔地而起,蛟身足有十丈之高,体型庞大,蛟首妖角上一缕赤红,明艳生辉。
蛟龙生角,代表离化龙只有一步之遥,假以时日,陆洵定能化龙成仙。
火光中,一条蛟龙自漫天火海中盘旋飞出,所过之处,哀声遍野。
那是最原始,来自于血脉的压制。
蛟龙的威压震慑着暴动的兽群,它们痛苦吼叫,嘶声震震,不绝于耳。
宴行客还是第一次见着陆洵的妖身,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蛟龙。
也是,作为妖帝的第九子,再不受宠,也是人中龙凤,出生不凡,自是比不得普通的妖怪。
突然,漫天箭矢向着空中的蛟龙射去,密密麻麻的利箭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将陆洵困在其中。
每支利箭上都带着灵力,势必要将蛟龙诛杀在此。
蛟龙分心之于,妖兽受笛声蛊惑,暴乱得更加厉害,它们横冲直撞,若没有撞上蛟龙,便撞上树干,只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宴行客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瞬间百感交集。
他同陆洵身上的牵扯似乎断了,他抬步往前,看着前方的樟树,那枝干上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手里拿着支竹笛,用来控制妖兽的笛声,便是出自他口。
宴行客仰头看天,暮色沉沉,天边一轮弯月被血染红,浓烟滚滚,血气冲天,耳边传来蛟龙的怒吼。
几十个黑衣人在林间纵横,他们开始结阵,周身灵力爆涨,那是九天玄极诛妖阵。
似是心有感应,陆洵巨大的妖瞳看着林间的黑衣人,在他们中间,是御笛蛊惑群妖的罪魁祸首。
蛟龙昂头嘶吼一声,俯身直直往他的方向直冲而来,带着滔天巨浪,犹如排山倒海之能。
大水熄灭了山火,蛟龙却被困于阵法中不得脱身。
晏行客看着金色的锁链捆缚着妖蛟,耳边听着他的悲鸣吼叫,心里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他的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想,也许,这是因为,陆洵不是死在自己手里的原因吧。
有水滴砸在手背上,宴行客看着前方,双眼逐渐模糊,嘴角却带着笑意。
他看见妖蛟奄奄一息坠落在地,蛟身伤痕遍布,七寸上有着一道致命的血洞,洞穿了他的整个胸膛,血水顺着斜坡蜿蜒至湖面,将湖水染成血色。
天光破晓时,妖兵首领苏醒过来时,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眼前是血海,是尸山。
无数妖兽的尸体堆叠在一起,恶臭熏天,他颤抖着唇,嘴里发不出声,一瘸一拐的搜寻着。
直到在一棵海棠树下,找到了陆洵早已冷透的尸身,在他的胸口处有一道致命的剑伤,将他的胸口洞穿。
他只能步履蹒跚的踏上回王宫的路,将九皇子身陨的消息以及尸首都带回去。
只是,陆洵真的死了吗?
一切都该结束了。
宴行客抬首望着天际,可能是因为一夜未眠的原因,加之陆洵之前给他用了禁术的原因,他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都结束了,陆洵,虽不是我亲手杀的你,但你死了,你加注在我身上的屈辱和仇恨,那便烟消云散。”
“我们两不相欠。”
他目送着首领离开石刀山,往王宫的方向返回,陆洵的尸身就收于纳戒中。
既然尘埃落定,自己是否就该随着陆洵而去了?
宴行客静静等待着执念消散,自己也灰飞烟灭的结局,只是,他心中并不感到轻松,只觉得有一股气哽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抬步往前漫无目的的走着,身后拖着一条很长的淡蓝色锁链。
石刀山的杀阵对他根本没有影响,他如履平地,径直出了石刀山,看着眼前的荒芜,一瞬间却失了方向。
兀的,宴行客心有所感,迈步往前而去,他穿过怪石嶙峋的山涧,来到一处山坳,那里赫然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宴行客瞳孔兀的放大,震惊,不解,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