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大半辈子都是和村里人打交道,说话粗,面对文化人,他不擅长交流,就像“很抱歉”这种斯斯文文的话就没有从他嘴里说出来过,虽然家里有两个读书人,可那是自己的孩子,用不着斯文,说着烫舌头,说不出。
“···不碍事,不碍事,还早着,我们家也不吃那么早,太阳还亮堂堂。”沈父憋了几秒,憋出了这一句还算斯文的话。
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急忙看向两孩子,说话自然多了,“你们咋回来那么晚,留在二妹家吃饭了?”
“没有吃,就是聊天聊过头了,也不晚啊,这还早着呢。”沈有金抬头看了眼天空,夏天的傍晚,起码要七点半才还会黑,现在五点多,还很晒。
“那个……小江啊……”沈父犹豫着开口,说到吃饭,热情好客的人家都会邀请回去一起吃饭,他也不例外。
“爸!吃青瓜,二姐家种的。”沈佑春急声打断了沈父的后话,塞了一根给沈父,另一个根在手,她看向了江惊墨,就是同班同学的交情,客气说,“江同学,你吃吗?别看青瓜长得不雅观,可脆脆甜甜,味道很不错。”
江惊墨有些诧异,伸手接过,他的手指修长白皙,“谢谢沈同学。”
“不客气。你先忙,我们也回去了。”
沈佑春摆了摆手,目光和江惊墨交汇粘上了几秒,她回头,跟着沈父背后回去了。
至于邀请他回去吃晚饭,沈父还没能说出来,就被得了沈佑春眼神的沈有金拉走,转移注意力,沈佑春也是抚着胸口庆幸。
是处对象了,可她就没想过要江惊墨知道她家在哪里,更别说邀请回家,只是他自己找来,那只能硬着头皮上。
算盘暂时落空,也看出来沈佑春那拙劣的想法,江惊墨意味不明的低笑了声,垂眸看着手里的青瓜,眼睑挡住了光线,投下一片晦暗阴影。
他迈着步伐,回到了前来考察的队伍里,孔叔也在,没有跟在身边保护打扰江惊墨,却也时刻观察周围。
杏林村的村长在陪着县长和书记讲话,随行队伍里有很多人,想表现的更多,只是县长宋邦就是笑笑,见着江惊墨走上来,他笑容里的热情多了几分热络,主动询问,“惊墨,你认为方案怎么样?”
他一出声,大家都看向了江惊墨,这位少年跟在队伍里,谁都注意到了,只是不懂身份。但是能够带来,还被重视,那肯定是不普通的。
江惊墨推了推眼镜,谦和似彬彬有礼的君子,浅笑着说,“宋县长是为百姓做事的好县长,这些年来不是修路就是办厂,带动了经济,改善了百姓的生活条件,经验很多,我只是一个年轻人,哪里懂的什么方案。”
他给了面子捧场,宋邦也高兴,可不敢飘飘然,还是要谦虚,虽说也不是使劲地贴上去奉承,可是有政绩在,等江惊墨回去京市了愿意帮他在老爷子面前美言几句,他往上升的机会也多了不少,对手忌惮三分。
江家这个派系扎根太深,谁站出来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风雨飘摇的年代都屹立不倒,更上一层楼,更遑论现在改革春风吹满地的欣欣向荣年代里,谁都想挤进去得到庇护,他也不例外。宋邦出身微寒,虽有点政绩,可全国四四万的同胞,找出比他有能力的人才太简单了,在内办事,讲究的是人脉资源。
故而宋邦摆了摆手,“我们上年纪了,思想和看法难免会有固化的时候,做人做事最忌讳止步不前,停留老旧。年轻人的想法多,脑筋转得快,多听听年轻人的声音,对我们来说也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好方式。”
他的话已经到了这一步,江惊墨自然是要接过来,而不是让话落地。
“既然如此,那我就冒昧说一说想法了,若是说得不对,还望各位前辈莫要取笑。”江惊墨依旧浅笑,谈吐温和有礼,游刃有余的处理各种人际关系,“前头纺织厂的事出了不少影响,想要重新置办工程并且扩大,最直接受影响的就是杏林村,我想,适当的走访,倾听村民的声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这也要看村长的意见,我们忽然上门拜访不好,还需要村长来统筹安排。”
这个建议,既不会泯然众人,也不会过于出头,因为这话也不是没人提过,不想获得关注,没有喧宾夺主。
宋邦心里感慨,不愧是出身江家,做事滴水不漏,他笑着点头,“这个提议好,沈村长,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沈村长哪里有不答应的理,脑海里快速想着安排去拜访谁家,要干净,还要会讲话。
思来想去,沈佑春一家放在倾听声音的名单里,有两个读书人,家风还行,说话也不畏畏缩缩,半天憋不出几句话太丢脸,也不是话到嘴边的都是脏话,不会丢了杏林村的形象。
村里的房子会圈有一个院墙,还有大门,有人在家不会关上,等江惊墨站在了沈家的门前,嘴角上扬,眸色很深。
他望进去,就看见沈佑春在试一条新裙子,两个姐姐围着她打转,看哪里不合身要修改,她长得好看,身段也好,高挑,亭亭玉立,穿什么颜色都合适。
这条新裙子是红色,很少有人能驾驭得了红色,不小心就穿出了土,可她穿着,更衬得肤白明媚,像一朵牡丹花,即便还是花苞期,正在缓慢绽放,可美人在骨,也露出了风华绝代。
听到门口的喧闹动静,沈佑春回头,再次见到江惊墨,她很诧异,还有慌乱,书呆子怎么找上门来了?
而且怪异感更重,就有种,只要江惊墨想要找到她,总能有无数的手段和办法……只是现在还处在用温和的方式……
沈佑春一个激灵,被自己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给惊到了,怎么可能的事,她这脑子,也会开始胡思乱想了。
随着村长进来和沈父交涉,介绍县长等人,道明来意之后,沈家人都有些局促,不过还能稳住,招待上门客人。
沈佑春得了任务去倒茶,见江惊墨的目光看向她,沈佑春飞快和他对视了一眼,见着江惊墨腼腆一笑,还是熟悉的书呆子,背过身时,沈佑春又轻松起来,果然是胡思乱想,江惊墨只是跟着大家来,又不是他要来。
不过总觉得,江惊墨的来头不止是有钱,沈佑春之前还一直都以为是他家里做生意有钱,现在她犹豫了,和县长一起啊,那是当官的,明年真能顺利分手吗?
或者……找个理由提前分吧,趁着现在处对象的时间短,感情还不算多深,免得真的来头不小,明年她提分手,反应过来知道是被耍了之后,她要面临被报复。
沈佑春一直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主,选择和江惊墨处对象是,考上大学就分,考不上的话没有好工作,没有更好的选择前,就继续让江惊墨供养,是她的最后退路,现在冒出了要和他分开的念头也是担心自身的利益受损。
但是也不行,都在一个学校读书,要是分了,提前报复怎么办,她怕是不能读了,这绝对不行。
唉,有时候眼光太好太准也不行,一选就选到了重量级。沈佑春还是头一次那么为难,这一切都怪问题的源头江惊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