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松显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更何况如果让白松选择，他宁愿选择现在这样跟方星程有来有往的方式，而不是见面两不识。如果他们没有谈那场荒唐的恋爱，也许现在会是十年的好兄弟。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当然也没有“如果”。

“方老师，谢谢啊，现在天色也不……呃，”白松小心翼翼观察着方星程，谨慎地措辞着。不过他这用词怎么想怎么别扭，窗外的太阳早已升起，几近早上的光景，说天色过早过晚都不合适。方星程反而被他这一句吸引过去，好整以暇地盯着白松，颇有一种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的意味，白松索性闭嘴，转了话题，“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用。”方星程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窝起来，伸手讨要白松的咖啡：“不是说咖啡提神吗？给我尝尝。”

虽然中间续过几次，但过了一夜的咖啡怎么说都是冷的，更何况方星程根本喝不了咖啡，只要一杯咖啡下去，无论多困都能精神百倍，这对身体是极大的损伤，白松才不给他，甚至拿得远远的。

“咖啡不耐受还喝什么咖啡。”白松小声嘀咕着，“也不怕折腾难受。”

方星程轻轻笑起，也小声喃喃：“你还记得啊。”

怎么会不记得，那可是方星程。

他们曾经可是……算了，白松不多想。

方星程换了个姿势躺着：“没事儿，我躺一会儿，晚点儿如果我没过去，过来叫我。”

这是他助理应该做的事情，方星程怎么这么嚣张地指挥他？白松正不忿地想着，转头就见着方星程窝在沙发上睡着。罢了，白松想，就当是交学费了，方星程陪了他一晚上也不容易。

“我知道了。”白松轻手轻脚地，帮方星程取了件大衣盖好，悄声离开了他的房间。

陪睡是没陪成。

但白松也没有再去叫方星程。

好巧不巧，白松从方星程房间里出来的事情，被剧组的工作人员撞见。从此一传十、十传百，等方星程醒来再到片场的时候，所有人看他和白松的目光都已经不对了，只用了一上午的功夫，可八卦的滋生本就不需要太多真实，只言片语已足够，再加上昨天方星程让白松用他的化妆师的事情也不少人知道。

这谣言甚至很快传到了当事人白松的耳朵里，白松惹不起但是躲得起，绝不再跟方星程有任何牵连。

他发誓。

方星程倒是坦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还是有些不一样了，方星程对白松更亲昵些了，他不再对白松丢些莫名其妙的眼神，反而坐在白松身边，神情自然，态度诚恳，暧昧十足：“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刷刷刷——”或明或暗的视线都丢向了方星程和白松。

演了一上午不熟而方星程一来就破功的白松：……

要不还是跟昨天一样，无视我吧，前夫哥。

想也知道这些人会在背后八卦什么。

救命。

我只想老老实实跑个龙套，不想火，不想当瞩目，不想当C位。白松绝望地想。

偏偏始作俑者方星程全然不知今日剧组流言，还往白松身边凑，用极近的距离将暧昧的话语送入白松耳畔：“白老师昨天可是对我热情似火、投怀送抱，怎么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莫非已经习惯了……用完就丢？”

方星程这话似乎带着以前的怨气，像是指责他们分手。那时候方星程好似也隐约提过这样的话，只是时间太久，又不是太美好的事情，白松早已模糊。

只是这一刻，白松真想大喊：换了个人一样的是他方星程吧？明明昨天还对他高冷如斯爱答不理，今天又摆出这样的姿态，是什么新型折腾前男友的方法吗？天呐，那些边八卦边飘来的戏谑眼神让白松如坐针毡。

“你不知道吗？”白松扯了方星程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今天早上我从你房间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看见了，剧组里有传言说我是你包养的小白脸，这种时候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方星程若有所思答非所问：“所以这就是你不来叫我的原因？”

白松略有些心虚，但方星程压根没迟到，也许他本来就有plan B，定了闹钟，或者叫小陈哥叫醒他之类的……总之，叫醒方星程也不算是白松的活吧，尽管他答应了，但那时候方星程应该已经睡着了所以没听到吧……

“……这是重点吗？”白松摸了摸鼻子说，眼神有些飘忽。

方星程理所当然道：“怎么不是？”

片刻，他又恍然大悟。方星程这副表情给得太过于自然，自然到白松都不知道方星程是不是现在才考虑谣言这件事，还是一切都在演戏。

外面都是打量的视线，让白松不自在，方星程索性拉着白松出门去，反正场景还在搭建。

“你又不活在别人的眼神里，管别人怎么胡说八道呢，行得正坐得端不就行了？”站定后，方星程坦然说道，“再说了，你怕什么？门外的老树开花发芽……我都不可能会包养你。”

那倒也是。

白松冷静了。

毕竟他和方星程之间不可能再发展出别的关系了。

那谣言终归是谣言，又有什么可怕呢？

“你……”说得对。白松一侧头，刚准备谢谢方星程，但没想到方星程突然凑到极近的位置，跟白松来了个“亲密接触”，方星程从白松脑袋上摘下一片树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白松脑袋上的。

方星程无辜地张开手：“你没有感觉吗？”

还真没有感觉到，白松又扫了扫脸上，方星程真的只是帮他摘掉脸上的脏东西而已，白松道了声谢。

方星程没多说什么，不久之后就有场记过来叫他们两个开工，二人一前一后进去了。

今日忙到傍晚，收工回酒店后，白松一如往常用他的办法进行演技练习。不过经方星程指点之后，有些弯路他不会再走，但难免有些地方还是难捉摸一些，毕竟白松不是科班出身。一来二去，又弄到很晚的时候，这个时间点餐厅也没什么好吃的，白松索性不再去历险了，今天他本来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只有在片场的闲暇时刻眯了一会儿，晚上已经够累了。

白松泡了个面光速吃完，紧接着洗澡洗漱早早休息，亢奋劲儿过去之后，熬大夜的疲惫感全然显露出来。虚岁三十的身体比不得他还是小年轻的时候，白松感慨道：他们当年——也就是方星程和白松认识那一年，白松才十九岁，身体倍儿棒，连熬几个大夜唱歌跳舞……

虽然最后还是跳得不怎么好看……

想起当年那副滑稽的场面，白松忍俊不禁，差点把自己逗笑了。不过现在人不服老不行，熬夜之后更加疲惫，白松连打了几个哈欠，就往被子里钻，准备再看会儿手机就睡觉。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白松的手机爆炸了一样被红点填满，微信更是99+的标识，白松撑着眼皮从一片垃圾信息里找到了真相。

来自于白松的经纪人谢希：「卧槽！还是你牛啊白松，这飞升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紧接着是截图，微博热搜的，起初在十几位，后来几张飙到榜五榜三。

#方星程 好暧昧的气氛

内容正是今天方星程帮他摘掉落在脑袋上的树叶的那一瞬间，好像是从树上的代拍视角拍出来的，朦朦胧胧，暧昧十足。网友很快叫嚣着十分钟之内就要这位小哥的资料……

谢希截图了白松的粉丝数量，看来万能的互联网并没有放过他，网友们已经把白松“扒”出来了，白松的微博粉丝一瞬间涨了个翻倍，当然对于他这种以前就没有多少粉丝的人来说，翻倍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关注白松的人数仍然在上升中。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有魄力，继续保持！」谢希甚至高力度点评。

白松：微笑.jpg

他有些懊恼，怎么刚刚好那一瞬间被拍到，还正正好好被放到热搜上去了！

“叮咚”，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前男友，我的热度好蹭吗？」

是方星程。

天蒙蒙亮。

白松蓬头垢面地醒来，看了一眼手机，都快要被自己气笑了。昨天这种奇妙的气氛，那样关键的时刻，他居然在通过方星程好友之后就——睡着了？！

看着方星程头像后面挂着明晃晃的几条未读消息，白松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做好心理建设点开。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这是微信系统帮白松发的唯一一句话。

剩下全是方星程的独角戏：

「加挺快嘛？」

「表情包：不说话？装高手？」

「？睡着了？秒睡？？？」

「表情包：放下你的身段，你很牛吗？」

「表情包：真彳亍。」

「表情：微笑。」

时间跨度之长，方星程大概等了他一个多小时，白松打字的手都是抖的。

「不好意思，睡着了。」白松回复。

过了一会儿，方星程回复：「呵呵。表情：微笑。」

白松发：「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方星程回：「被吵醒了。表情：微笑。」

白松：「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再睡会儿吧？」

方星程：「睡不着。表情：微笑。」

「……我有一个问题。」白松连着发了两条，「你能不用这个微笑的表情了吗？看上去有点儿渗人。」

方星程用实际行动表达：「表情：微笑。」

白松败下阵来。

好好好，不就是因为他昨天睡得太早了吗？

昨天……昨天……

白松复盘了一下昨天的事情，突然发觉有哪里不对。方星程为什么会突然帮他摘掉叶子，难道就是因为看到了他身上掉了东西吗？可方星程分明可以告诉他一声，他可以自己弄掉……等一下，那时候方星程好像隐隐约约往外面看了一眼……

结合照片的方向……

方星程知道那里有代拍！

那么热搜就不是巧合，而是方星程刻意为之。

可是，为什么呢？

白松一贯直来直往，有难题想不出答案，索性直接问当事人：

「昨天你知道代拍在拍吧？为什么突然跟我那么亲近。」

横冲直撞，猛地一批，此举唯一成效是方星程不嘻嘻了，总算不再发那个渗人的微信原始表情。

方星程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几点的通告啊？」

「为什么，方老师？」白松不接他的话茬，固执地问。

「我今天会晚点过去，你可以先用我的化妆师化妆，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方星程回。

白松换了个称呼：「为什么，星程哥？」

安静。手机对面的聊天窗口出现了许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良久，方星程仍然没有回复。

-

白松第一次见到方星程的时候，才十九岁，方星程也只是个刚刚成熟一点儿的孩子，那年的方星程二十一岁，刚从国外大学毕业，听说连跳了几级，读的工商管理，回来却没去企业打工，反而另辟蹊径，去参加选秀节目。

2014年国民级选秀综艺《大明星》带来选秀浪潮，作为选秀综艺的鼻祖，它的收视率奇高。《大明星》深入百姓，主打一个草根逆袭，生活中的普通人也许能够通过这种综艺脱颖而出一炮而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参与的人多，看的人更多。

首先是全国海选，全国共有十个赛区，经过激烈的角逐之后，选出十位分赛区冠军。然后是全国总决赛，这十位冠军又重新出发，成了总决赛的选手，再激烈争斗一番，竞争最终的出道名额，据说只有冠军、亚军、季军才可以成团出道。

当然，在这种综艺下，能否成团出道是重要的事情，但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混个脸熟或者留下好的舞台才是为以后的自己铺路的最好打算。

毕竟海选期间已经因为某些选手过于奇葩而另类出圈过，尽管他们并没有成为赛区冠军，也从别的赛道上获得红利。

国民关注度第一选秀综艺可不是盖的，那年几乎路上遇到十个人得有八个人知道《大明星》。

而方星程是最后决出的北京赛区冠军。

因为总决赛就定在北京，所以北京赛区最晚才比赛，北京赛区冠军出炉之前，其他赛区的冠军已经在前往北京的路上了，其中当然有白松，他是杭州赛区的冠军，横空出世的十九岁少年，拥有天赐般的好声音，明亮清透，音域宽广，海选时一首《我是一只小小鸟》惊艳了所有评委，三票直接通过，一路过关斩将，轻轻松松拿到冠军。

白松在杭州赛区的PK赛就没有输过，一直都是大比分胜利，所以方星程在正式比赛前早就知道白松这个人。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在后来的白松嘴里都是“机缘巧合”、“天赐良缘”，实际上并非如此。

集合地点在北京，作为十个冠军里唯一的本地人，方星程是最早报道的那个。

正巧碰到白松的随行PD在打电话，接白松的车好巧不巧路上抛锚了，此刻节目组其他的车也各自散到火车站、机场接其他选手去了，任凭PD怎样调度，都没有空车再给她用。

谁让十九岁的白松迷迷糊糊，定错了票，从杭州到北京转了几趟车来，成了唯一在汽车站到达的人。

方星程见小姑娘四处打电话无果后，决定伸出援手，送他过来的车还没有回去，奔驰S级轿车载着两个人往汽车站出发。

如果是其他人，方星程并不一定会主动帮忙，毕竟录节目而已，早到晚到都是录，晚到有晚到的录法。

但那是白松。

方星程在参赛之前看过其他赛区的比赛，杭州赛区的比赛要早许多，正好让方星程赶上了直播。白松一开嗓，方星程的视线就被他紧紧锁住，非常自我的唱腔，但是抓人心魄，动人心魂，太有魅力！

场下的白松还有点儿羞涩，但在舞台上他真是气场全开。

方星程一直欣赏白松，也想提早见上他一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所以方星程就成了接白松的举牌人，牌子甚至还是从他车上薅的，「白松」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都是方星程来到车站后借了只笔再写的。

而白松初入北京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扎着马尾、个子不高的小姑娘正在喊着“白松”的名字向他招手，而小姑娘旁边站了个戴墨镜高个子男人，手上举了个糊着白纸的硬纸壳，白纸上板板正正写着“白松”两个字。

好帅！

他们是来接他的！

白松赶紧拖着行李箱跑过来，登时气喘吁吁：“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哎呀，没事儿，走，我们回台里。辛苦啦星程，给我吧。”女孩摆了摆手，从男人手中接过纸板，带着他们往停车场走，边走边自我介绍：“你好白松，我叫陈晓琪，是你的follow PD，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之前看你的资料，你才19岁，很年轻啊！我比你大一点，你叫我晓琪姐就行。”

白松点头：“晓琪姐好，我是白松。”

礼貌性地介绍完后，白松的目光不住地往陈晓琪旁边飘去，明里暗里看着墨镜男。

不是自我介绍吗？怎么不继续介绍了！

白松是南方人，身高不怎么高。墨镜男人高出他一头还多，又高又瘦，虽然有墨镜遮掩，也能够看得出他是个帅哥。白松什么都好，有个致命弱点。

颜控。

看见帅哥美女他就想搭讪，没有别的意思，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而且白松长得也不差，他们赛区评委评价他时，说白松有一种高中校草的少年感，让人看上去就亲近。

陈晓琪并没打算介绍，墨镜男也没有开口，三人安静地往车那边走去，最终按捺不住的那个人竟然是白松，他开口问道：“这位是……？”

一句话，让墨镜男停下了脚步。方星程低头打量着白松，颇有些惊讶：“你没有看其他赛区的比赛吗？”

并不是方星程狂妄自大，他在北京赛区也算是一个人物，不然不可能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夺得冠军。

白松面露歉意：“北京赛区的没看……我还没来得及看到结局就已经出门赶车来了，路上又没有WiFi，用流量看视频好贵的！”

但他显然对这个“故事”的结局特别感兴趣，白松好奇道：“所以，北京赛区的冠军是……”

“我。”墨镜男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他才没有自卖自夸的窘境，毕竟横不改名坐不更姓：“方星程。”

“方星程，好好听的名字。”白松趁机说，“你好帅喔！”

天杀的，这句话第一眼见到方星程的时候白松就想说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而方星程呢，戴着墨镜本想酷酷的耍帅，却被白松直给的一句话宕机在原地：“啊？”

——原来他也喜欢我！方星程不无兴奋地想，完全无视了白松根本没来得及看北京赛区比赛这一事实。

方星程挪开视线：“你……你也很好看。”

白松的视线一直盯着方星程，时不时发出些奇怪的音符来，颇有被方星程颜值俘虏的模样。

平心而论，方星程能够在北京赛区夺得冠军，他的脸给了他很大的助力。方星程从小时候就知道自己的颜值很好看，但这也是第一次，他被一个男人盯成这样，白松不会喜欢他吧？如果是这样……倒不能说不适，方星程反而乐在其中。毕竟白松十九岁的时候还没完全张开，整个人像包子一样糯巴巴的，看上去很像个小孩儿，让人有保护欲，后来白松也的确很多妈妈粉。

方星程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和白松置气，他只能找到适当保持关系的方式：“我大你两岁，你就叫我星程哥吧，我直接叫你白松行吗？”

兄弟相称，总不会逾距。

当然白松只沉浸在方星程好看的颜值里，根本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方星程心里已经有过许多莫名其妙的弯弯绕绕。

他笑得很开心，干脆道：“没问题，星程哥！”

满打满算其实方星程只大白松一岁多一点儿，熟悉后的小孩儿更放肆，多半直呼其名，整日里“方星程”、“方星程”地喊，偶尔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要方星程帮他，或者在外面要给方星程面子的时候，白松才会喊一声。

-

十年过去，白松更懂事，该叫哥就叫哥，只是方星程不爱听，他只能改口方老师。

规规矩矩、板板正正。

「我乐意。」方星程破罐破摔般地回复，很快又跟上一句，「我现在热度这么高，你蹭一下不行吗？」

‘方星程’撤回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