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黑夜如墨般逐渐晕染开来。傍晚时分,林瞻远从朝中回到林府。刚一进入林府大门,便看到了于前方亭中端坐着的秦初。
秦初周身皆是风雪之色,难掩疲惫之态,似乎已坐在那里许久。前不久秦初被皇帝禁足,林瞻远看到他的一瞬微微错愕,随即很快便猜想到他应当是从太子殿强行闯了出来。
林瞻远向前走了几步,还未等他发话,秦初便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林瞻远正待开口询问,却见秦初一掀衣摆,十分利落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林瞻远属实被他这一举动怔到了,但向来稳重老成的他表面上依旧处变不惊。林瞻远情绪不露于言表,伸手扶住秦初,淡淡道:“太子殿下,有什么话,您还是先起来再说吧。您这一跪,老臣实在受不起。”
秦初却没有起身,而是低垂着眉,对林瞻远说道:“林丞相,对不起,我没能拦住言儿。言儿她,孤身一人去漠北了……”
闻言,林瞻远的手微微顿住。他一抬眼,不经意间瞥到了林默言的房间,那雕花的窗棂内烛光早已褪去了。
林瞻远没有过多失神,仅看了一眼,便转而继续扶起秦初。
“太子殿下,您还是先起来吧。您这样不合礼数,若是传出去了,该让老臣如何是好?”
听到此话,秦初才终于从地上起身。方才跪的片刻,雪渍已弄脏了整片衣摆。秦初却并不在意,视若无睹,继续对林瞻远说
道:“我原本是可以拦住她的,只是那时昏了头,一时赌气,才让言儿以身犯险……”
若是当时不管林默言说什么他都不松口,若是他使用强硬手段,哪怕是绑也要把林默言留住的话,林默言绝对是逃不脱的。可偏生他那时被林默言的几句话激得松了口。待他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错误的决定。
此时秦初已追悔莫及,在林瞻远来之前他便已派出人马前去追赶林默言。虽说两者的间隔时间并不算太长,但凭借言儿的智慧,秦初依旧害怕追不上她。
现在林瞻远的两个女儿都处于危险之中,秦初面对着他,心中十分歉疚。
林瞻远的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静默片刻,对秦初说道:“我了解言儿,所以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发生了。此前千防万防,终究没能拦住她。但太子殿下也不必歉疚,于情于理,此事都不应该怪到您的身上。”
此话略微耳熟,林默言方才也说过相似的话。秦初听着,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此刻没有时间留给他乱想,秦初收起思绪,对林瞻远说道:“多说无益,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想办法尽快出兵进攻漠北。如此一来,既可助黎国将蛮夷之族逼出祁连山一带,保我西启边疆安宁。也可尽快救出语儿。”
林瞻远思忖片刻,说道:“臣虽救女心切,但也想劝告太子殿下一句。出兵征战乃国之大事,还请太子殿下深思熟虑再做打算,莫要感情用事。”
“林丞相,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您放心,出兵一事早已深思熟虑过。您也知道的,征战漠北一事很早之前便有打算,所以此事并非全是为了儿女情长。”
秦初顿了顿,继续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边疆蛮夷之族入侵,是困扰历朝历代的一大难题。选在此时出兵,可以联手黎国,增加胜算。”
“太子殿下之心,老臣明白了。”林瞻远说道:“只是出兵一事,总该有个名头。太子殿下可有想好,对外宣称因何而出兵?”
凡是征战他国,都应事出有因,此事关乎着西启的颜面和威望,万万不可草率。毕竟前段时间西启还与漠北互通了使者,若要在此时名正言顺的翻脸,定要寻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
“这个问题,我已想过了,只待询问林丞相是否同意。”秦初转眼看向林瞻远,目光中暗含着几分小心翼翼,说道:“我想要,以拓跋宇掳走了西启太子妃之名,征战漠北。”
听闻此言,林瞻远一时没有答话。毕竟若是真的用了这个由头,那么林默语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否则将难以收场。此乃终身大事,没有过问过语儿的想法,林瞻远也不想擅作主张为女儿做打算。
秦初看出了他的为难之处,继续说道:“关于事后如何收场一事,林丞相不必担心。我已想好了计策。届时定会让语儿全身而退,也会保全林家的名节。我虽倾心于语儿,却也不想用身份来逼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未来如何,全凭她的意愿。”
夜色浸染,明月与雪色相皎洁。沉默半晌后,林瞻远缓缓开口了。
“太子殿下对语儿的心意,臣是知晓的。”林瞻远道:“更何况如今的这般境况,不是计较名节的时候。当务之急,语儿的
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救她出来便好。”
林瞻远看着秦初,语重心长道:“所以今日,老臣便先替语儿做了这主张。从此刻起,语儿便是你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
见他答应,秦初虽清楚的知道此太子妃的名分只是逢场作戏,却也不免有些动容。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对林瞻远说道:“还请林丞相放心,不管有多困难,我定会竭尽全力救出语儿的。”
林瞻远点了点头。秦初对着他拱手一礼,随后离开了林府前去寻找太后冯氏。准备搬出先帝遗诏,坐实林默语太子妃的身份。
第二日,已致傍晚时分,暮云低垂。一场初雪早已覆盖了洛阳大地。彼时落雪已停,气温略有回暖,积雪渐渐融化。斑驳枝丫的冰棱上断断续续地滴着水滴,落在初冬的枯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