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简手划过枪管侧方,碾出一段不起眼的火星,把子弹上膛,始终瞄住越川的额头。
他瞳孔中的颜色已褪,和黑夜混为一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在借专案组查案之便,利用你搞清cyan效用和注射方法,以便自己也能在注射药剂后成功分化成妖。”
越川听得脸色阴沉,手按在九二式的扳机处未动。
“谁不想变强呢越川,何况是我这么一个动不动就犯晕的病秧子。”俞简向前走几步便不再动,“只要我的基因承受住cyan选择,我就再也不用受病痛折磨,这对我来说诱惑太大。”
越川脸色很难看,问道:“你这么热心地把预知到的消息都告诉我,是因为自己就想搞清楚在程洪实验室里看到的药剂,想借此来摆脱病魔?”
“俞简,你真是费尽心思下了好大一盘棋。”越川把枪扔在脚边,举起双手,眼里没有温度,“之前的种种都是你演给我看的?”
“是。”俞简一针见血,“从被你抓进专案组起我就已经想好这个计划,我猜到近几年程洪和程时彦会不遗余力地把cyan传播至人群,连环失踪案陈慧淑死前又暗中告诉我她的成妖经历,所以在拍卖会上我这么留心拍卖藏品的细节。”
“这才能把专案组的注意引向石雕藏尸案,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于华康说出了我想知道的一切。”俞简大半个身子都被黑暗吞食,只有小半张脸在隐微的灯光下透亮地刷白。
越川不但没后退,还走到俞简身前,直盯盯地看着他眼睛,不怕死地用手把枪抵在自己中额:“你怎么就能确定,你一定能分化成功?”
俞简气息忽窒,越川的眼神似乎要把他凿穿,他按下心绪,面色不动,笑了两声后认真道:“越川,你不懂,对一个垂死偷生这么多年的人来说,拥有健康正常的身体有多么遥不可及,我做梦都想要,现代医疗技术早就不能满足我。”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试。”俞简眼色疏冷,长睫随着说话声轻颤,“你不是爱我吗?你不能理解我吗?”
越川两手抓住俞简的肩膀,力道生疼,瞪着眼睛低吼,试图唤醒俞简的良知:“可是你会变成妖!俞简,那是妖!”
俞简的心顿时失重地下塌一大块,其实很多问题早在最开始就有了答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没有办法挽回。
僵持之际,身后传出一个万分耳熟的声音:“俞简,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欢迎回来。”
程时彦从人群尽头的暗夜中走来,西装革履,像个谦谦君子,金丝眼镜架在耸立鼻骨,一双工于心计的眼睛落在猎物身上,嗜血的疯狂随时夺眶而出:“越川,我想俞简已经在我们两人之间做出选择,你也该学会放手。”
俞简没想到程时彦会出现,他敢露面就意味着借卢胜意的手解决了警方所有的后勤援助,他们被彻底地逼入绝境,如果没有刚才的那番话,越川必死无疑。
但程时彦生性多疑,不会对自己的说辞完全信服,除非亲手毙了越川。俞简握枪的手被汗浸得稍湿,他后退两步和越川拉开距离:“我只选择我认为正确的人。”
越川望向包围圈,又把目光投到俞简和程时彦,从俞简第一次未经允许主动踏入专案组实验室他就该明白,除去生来善良的天性,任何人都没有善良的义务。
不用承担警察为民除害职责的俞简,本可以对案件中牵扯到无辜受害者袖手旁观,可他却愿意和自己一起联手缉妖,如果不是慈悲和良善驱使,必定抱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他只是有些悲哀,今日自己连同和俞简未尽的爱情将一并埋入土底,被菌群分解得颗粒不剩,最终化为一抔黄土。
前几个小时他还在构想那场未开始的婚礼,管家已经选定地点,在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四季温暖如春,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俞简不喜欢穿像黑白无常般的情侣西服,礼服要重新斟酌一下,还有餐食和甜点。到时候俞简肯定会趁乱偷喝酒,所以要选度数低点的果酒,就算越老头子想喝也得守好那几瓶茅台,绝不能被俞简钻了空子。
越川这一生见证了这么多人和妖在自己面前沉重地死去,轮到自己时反倒变得轻松,只可惜行动前没新撰写一份遗书。最上面的一封还是去郊外佛塔前写的,所求不多,只愿能和俞简走到最后。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俞简对自己没动过心,肌肤相亲时那双潮湿温存的眼神不会说谎,若真是装出来的,那越川也承认自己真是栽在俞简手上。
他坦然地回望着俞简,看着那追踪自己移动的枪口,哀伤地敛眉:“你要杀我吗?”
俞简边走边竖耳留意背后的情况,在离越川五米的距离停住:“留着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会阻拦我得到cyan。”
“本来还觉得解决越川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没想到俞简你早就想出了办法。”程时彦插着口袋向前,像是嫌事情还不够乱地说道,“越川你知不知道,在某个你睡得很香的夜晚,俞简悄悄跟我通过电话。”
“他和我说他根本就没爱过你,还让我别在他离开前动手,怕被你们专案组其他人泼上杀人的脏水。”程时彦特别享受这种见到对手纠结矛盾的感觉,亲眼见证越川对俞简的信任土崩瓦解,俞简已经没有回去的退路,他将永远被锁在自己身边,这让他的掌控欲得到极大满足。
“够了。”越川闭上眼,“要杀赶紧杀,哪来这么多废话。”
俞简在听到程时彦屡次三番的搬弄时,脑中的神经如同绷到极限的橡皮绳,他真是无所不为,既没给越川留活路,也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能感受到手心中的枪把围裹了层冷汗,手指轮流伸展聚拢,准备进行成功率仅为一半的射击。
翟萧站在侧方,目光烁烁,手上闪莹的妖火重燃,语气里几分奚落:“俞简,你如果下不了手的话,我可以帮你。”
俞简眼皮突地一跳,如果翟萧赶在自己开枪前攻击越川,那么从威吓卢胜意开始做出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他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插手吗?”
程时彦和翟萧一同噤声,但后者掌中之物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倾向,依然刚愎自用地肆横燃烧。俞简后颈的鲲鱼在夜里活络穿梭,却无预兆地止住,把眼珠转向翟萧。
俞简即便没有回头也能预测到翟萧用了几成妖力,那束比蒸汽高温还要持久灼热的火焰能将越川置于死地,烧成焦尸。
不能再拖下去,俞简果决按下扳机,事先加速过的子弹射入越川眉间,在他倒下的一霎那,俞简的脸被催生出的澄澈水光纹出漾波,袭人的妖力与图谋不轨的燃火相撞,震得周围人眯起眼倒退两步。
妖的抵御能力强,所受冲击易愈,但身为人的卢家三口就没这么幸运,都被两股力量碰出的波澜压制得喷出几大口血,晕了过去。
“我都说了轮不到你插手。”俞简向翟萧走去,血瞳猩红,眉梢显出怒意,他转眼间瞬移到翟萧近前,手掐住他的脖子。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没有自控力?”俞简指节掐进翟萧的颈椎骨隙,“脸毁了,把儿断了,是不是连手也不想要?”
翟萧徒然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因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而停止,直到他翻出白眼,双腿在低空无助地缩抖两下,程时彦才上前劝道:“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