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俞简身边时,面前的人已经出现寒气侵体的某些症状,裸露的皮肤大面积紫白,有几个部位被冻伤成粉红色,微微肿胀,泛紫的嘴唇上沾了点透明冰晶。
越川把御寒毛衣脱下来,罩在俞简身上,把他抱进怀里,不断搓动他的手和脸:“于华康早就料到我们会再来公馆搜证,提前做了手脚,把制冷室的调节系统搞垮了。”
被两只手臂环住的俞简有了点暖意,意识如捞出水般逐渐清明,但又即刻归于混沌:“他的目的是……要把我们和整个地下室一起毁掉,现在可能仅仅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还冷吗?”越川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底衣,汗毛都快冻得立起来。
“你穿这么少……会出事的。”俞简想要把毛衣脱下来还给越川,却被抱得一点都动不了。
越川把外套抽出来,不嫌弃地套上:“……没事,我能扛,哪像你细皮嫩肉的,一冻就红了。”
地下室的温度依然在不断骤降,温度示数几乎逼近零点,越川尝试着拿着几瓶药卡上持续旋转、排放寒气的制冷器,但叶扇的高速旋转不仅把药瓶碰飞,还割伤了他的手背,鲜血一滴滴落进冰水池里,贯通冰块因体积膨胀导致的裂痕。
“艹。”越川骂了句,回到原位,俞简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冷得发抖,回光返照般用残存的理智把视线扫过地下室里的所有配置。
无论是脚踩的地面,悬空的天花板,还是四周围起来的墙壁,都是用硬实的方砖铺就垒高,连一只蚊虫都难以逃脱,更不用说比蚊虫大上几百倍的成人。
叹出来的人体热气在出口的一刹那就成了白雾,朦朦胧胧地挡住了那些随着液体气泡动态浮动,似乎要从封锁玻璃柜里爬出来的索命冤魂。
俞简觉得浑身发烫起来,像是被倒扣进一锅滚沸的松脂。可他的牙齿分明还在打颤,睫毛上缀了层乳白的霜,寒气正把近零下二十度的气流灌进他拢起来的衣领里。
那十四颗千人千面的头颅,好像一瞬间长出了蠕动的四肢和身体,正努力敲破玻璃冲他而来,手上还握着几枚装满碧绿色液体的注射器。
就像是过去苟活在地下室的每日每夜,那剂药液都会分毫不差地融进自己的血脉,化作无数只不甘、苦怨的白骨爪,将他的脚踝抓出血,无视他一次次想要自救的哀嚎,拖下长阶到无底深渊中去。
“越川……”俞简手指无意识地抓住越川的肩,裸露的掌心按在越川的后颈上,冷流刮过身体的刺痛感像同时被千万根银针贯穿。
“我在呢。”越川察觉到俞简体表温度的反常,把他包进自己的外套里,“我在。”
俞简的声带都快被冻结,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正在凝结成一朵朵霜花,在绿光下折射出诡异的靛青色。
俞简明白自己现有的体能已经在短短四十分钟内到达了极限,重度失温后人体就会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肌肉僵硬,脉搏和呼吸速度减慢,最后一步步走向死亡。
“越川……你听着……”俞简从未如此贪恋过什么,可此刻却把脸埋在越川温暖的胸膛里不愿离开。
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能隐约听出自己哽咽又悲哀的告别声音的:“我肯定挺不到他们来……”
“这里没有食物和水……等我没了呼吸,你就趁尸体还没凉,把我的血放完,接起来喝掉……”俞简还是不忍心说死这个决绝的字眼的,他说了一长串的话后非常疲累,只能暂停会儿再继续,“……然后活下去。”
安静的时间太久太长,以至于他都以为自己的灵魂已经从身体里抽离出来,即将步入人生最后一趟旅程。
忽然俞简感觉到唇齿间一片腥甜,有股铁锈味的热流正从齿缝里不断输入,到喉腔愈发烫热黏腻,将他近乎涣散的神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俞简眼皮翕动,看见嘴角带血的越川正托着他的后脑勺,把自己的舌尖咬破,一遍又一遍重复又耐心地吻着他。
“俞简……你是在和我表白吗?”
“……你是在说爱我吗?”
俞简能明显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正在止不住地颤抖,像是捧着举世无双的稀奇宝贝,悸动又心疼,一刻也不愿意放手。
“我……”俞简染血的贝齿开合几次,蒙了层泪釉的眼睛微弱地眨动着。
读懂了语义的越川含泪亲过俞简的脸,继续向他口中渡血:“……俞简,我们都要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