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岩阳公馆门墩外五里的荒地,悍马H2和几辆警车隐秘地分散泊着,鬼针草绒球沾在车侧盖上簌簌发抖,几点暗红色的烟头在暮色里划出断续的弧线。
“听说于华康今天回来。”越川眺望着远方岩阳公馆檐顶将最后一缕缕天光完全吞噬,“等这个重大嫌疑犯一现身,就把他当场逮捕。”
俞简通过定位系统刷新了一遍警力分布,稳定闪烁的红点零零散散地遍布了公馆附近几千米区域:“目前为止,这个木雕匠工已经算是最配合警方调查的群众,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甘愿冒着丢饭碗的风险,也要当你的线人?重金买了他的木雕?”
越川对俞简冷不丁毒舌曝出的幽默风趣感到好笑:“都有钱了还要卖什么木雕啊,我答应他要是丢了工作,就托关系到文物局给他安个位子,后半辈子赏心乐事,潇潇洒洒过完一生。”
俞简放下iPad,手枕在后脑勺半躺着仰头看天:“对症下药,看来于华康的魅力也没那么大。”
越川摇头着嗤笑道:“魅力?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能有什么魅力?难道图他年纪大会疼人,还是图他有点小钱手上又有点花样?”
俞简侧过头,凝注着越川的脸,瞳眸逐渐微眯:“你想哪里去了,我是意思是于华康平时给的那点好处也不足以让手下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与其他无关。”
越川意识到自己无厘头的醋意,识相地没有说话,脑子里依旧反复出现昨晚躺在俞简身边刷到的一个短视频——
“情侣之间年龄差最好在六到九年,这样既能容易找到共同话题,又能匹配足够的情感精力,收获美满爱情,丰富情趣生活。”
越川掐指一算,自己和俞简刚巧差九岁,再多就会超过这个最佳范围,真是有惊无险。
“即便工作繁忙,也要得空说说情话,牵牵手,要是能亲亲抱抱举高高,感情进展更能飞速。”
“主要还是要信任,要体谅,要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恋爱前三个月很关键,绝对不能疏忽。”
短视频里的两位博主一边晒着无名指上的鸽子蛋大钻戒,一边向粉丝们分享经验。右侧闪烁的环形头像引得越川点击进了直播间,大半夜刷了个火箭筒才肯出来。
要不是怕手机灯光会扰了俞简的睡眠,他必定会看完全场直播教程,甚至还会拿出上学记笔记的劲将取到的经摘抄进备忘录。
忽然,悍马H2斜对面的草丛边被路过的风扫得东歪西倒,一个看不太清的黑影闪现几秒,又隐没入无边黑暗,仿佛短暂的瞬间只是奇幻的错觉。
越川手摸腰间配枪,拿起对讲机说:“各分队注意,疑似目标人物出现,公馆周边分散警力不动,远程狙击手一级戒备,其余人跟我下车!”
对讲机里每隔几秒传来一句铿锵有力的“收到”,出警队伍猫着腰静悄悄潜行,走过几米就竖耳细听,可耳边只有卡在草节间蟋蟀的残鸣,被新一轮萧瑟的秋风压碾成齑粉。
月光在草尖上碎成银鳞,地平线上千万株枯茎在阴影里弓起脊背,抖落白日里积攒的日光余温。
越川将手枪按在掌下,绷足踩着光尘接近黑影所在,草窠间被侵犯的甲虫仓皇逃窜,泥土腥气裹着腐烂的甜香,那是公馆废弃石料与麦茬燃烧后在根系深处发酵的味道。
似乎是受到惊动,方才的人影再没出现,像是被搅拌融入了旷野的草浪,水汽潮生的秋夜凉意如刀割,一切都出奇的宁静。
越川踩开一丛丛半截腿长的杂草,裤管掠过带霜的叶缘,全身背脊绷紧,在秋月银辉下熄声行进。
几乎是一刹那,草堆里的金属坠地声稍纵即逝,一把小巧的玉雕手工刀在莹白的月光下闪着奇异的光。
越川没等对方来得及反应,手腕一弹,袖中小刀脱手而出,化成一道如箭的流光,隔草射进对方的大腿,没有自发而生的惨叫,只有几串从喉底发出的、不成型的怪声。
“他不是于华康!”俞简前脚跟着越川后脚,边走边判断道。
越川将草丛里中刀的人单手拎起来,皓白月光映在那张纹路纵横,斑点丛生的惶然脸上:“……老纪?刚才那个是你?”
老纪疼得捂着腿直呼出气,也不寄希望于几天不见越川能看懂他复杂的手语,只是半闭眼紧皱眉不停摇头,单脚撑着枯木般的瘦体,身上的衣服也染上了伤口上的血,很快就在冷风中凝成珊瑚般的红褐色。
“有人受了腿伤,来个人送医院!”越川通知完下属,让老纪站在原地别误动伤口,“于华康呢?”
老纪虽然不能发声说话,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两手也左右摆动,只是没摆几下就失衡地往一边倒去。
俞简及时地扶住他,问:“于华康没有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