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越川也走到青璇瓷器前,俯腰屈起手指叩了叩玻璃,吸引俞简的注意:“这么喜欢,等会儿拍下来送给你。”
俞简回过神刚要回绝,却听见一个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玻璃柜对面悦耳而现:“你也喜欢这樽青瓷吗,俞简?”
越川直起腰,透过透明玻璃看过去,穿着一身剪裁得体定制西装的沈最正举着盛了金黄色酒液的高脚杯,手轻微向外倾,面带微笑地致意:“好久不见。”
越川十分扫兴地歪了歪脖子,走到前面挡住沈最投向俞简赤裸裸的炙热目光,还能怪谁呢,是他想得不够周全,错忘了老沈家作为商会排名前十的股东,也会被一并邀请过来亮个相。
“见见见,见你个头。怎么哪儿都有你,这么阴魂不散啊?”越川撑着柜子微微前倾,临行前张扬桀骜的纯黑短发请专人设计造型过,用发泥塑型往后捋成背头,露出饱满前额,折叠度超高的面部针锋相对起来有几分倦淡和矜傲。
沈最面对无声的火药味,泰然自若地抿了一口白葡萄酒,投入地品味几秒,才徐徐发声:“碍着我们越公子眼了,我这就走。”
他迈开长腿,绕过相隔的玻璃柜,走到俞简身边,从路过的服务小姐手上托盘中选了一杯度数最低的果酒递上:“果酒酒精含量少,还能活血补气、消食健脾,可以喝一点解解馋。”
俞简有些惊异,但还是耐不住摇曳酒香的引诱,接过浅尝辄止:“好喝,谢谢。”
公然受到挑衅的越川怒气冲冲地大跨步过来,将俞简手中的果酒抢去,故意挑着酒杯上印下浅浅唇纹的方向,张嘴将果酒倾杯一饮而尽,喝完后还将高脚杯倒过来,招摇以示:“好喝,谢谢。”
沈最挑眉看向俞简,期待他会作何反应,可谁知俞简只是略带无奈地扶了扶额,拉着越川的西服衣角遛狗似的走开:“少丢人现眼了你。”
“俞简我跟你说,我们家老宅酒窖里有47年白马酒庄红葡萄,还有35年赖茅,想喝多少都有,要不是顾着你身体吃不消,我早就都拿出来了。”越川边被拉得倒退走,边窸窸窣窣地压低音量,“还有那樽青瓷,你要就买,要多少买多少,待会儿拍卖我点天灯,看哪个杠精敢抬价。”
“知道了知道了。”俞简无心应着,完全不敢抬头看周围打量的目光,他按了按下半张脸上的覆面口罩,恨不得去走下水管道,终于穿过集中的人群走到展厅尽头的手工艺犍陀罗石雕处。
相比前面讨得贵太太大小姐们欢心的真金白银玛瑙翠玉,围在贴着非卖标签的石雕工艺品周围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上了岁数的礼佛颂德老先生,指指点点间不乏惋惜,都想将这善恶交融、一念神佛的犍陀罗据为己有。
“这么大的架势居然是非卖品,感情就是搬过来显这一趟威风。”越川有话直说,也不避讳围观人群中是否有私人订件客户在。
眼前的犍陀罗石雕选料于上等青石,一刀一划雕工精湛,匠心独具,近人高的佛像被抛光打磨得栩栩如生,尤其是在特意不同冷暖色调灯光的烘托下,截然相反的左右半张脸各呈一派风调,心念一动,神魔皆现。
“这石雕佛确实不错,是典型的希腊式佛教艺术,老张,摆在家里很有脸面啊。”
“谬赞谬赞,岩阳公馆的手艺一向这么可靠,这几年还越发精进了起来,口碑快赶上其他老字号老品牌了。前几天就这么去转了圈,这不,卡里少了小五千万。”
展览柜不远处几位联盟商会名流正兴致勃勃地举杯共饮,互相吹捧着从各自产业链里捞得的滋润油水与各家家世显赫出挑、门登户对的少爷千金们,但主要话题还是没离开拍卖会上的名录之首,以及暗暗自诩为今日主角的商业巨擘张氏夫妇。
张开诚见话头被意外牵向订婚联姻事宜,有些不满地委婉道:“现在恋爱自由,婚姻自主,这种缘分天定的事情可急不得,要是互相培养不出感情,老一辈们再怎么急也不过是白忙活一场。”
“诶,老张,我们哪像你呀,生来就是享福的命,用不着操心这么多,我们家晶晶都已经快二十五了还没着落,抗拒得很,当然得着急啊。再说了,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可不容易,怎么说都得给我们家族造点福吧?”
多年膝下无子的张开诚被暗讽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闷头喝了两口酒就带着张夫人走开了。
越川忽然对自己有一对在这方面并不感冒的父母而感到幸运,要是被整天娇滴滴嗲声嗲气的千金大小姐赖上,他估计连口饭都难以顺畅下咽,要被逼得整晚整晚地做噩梦,更别提破案。
越川错开脸去看身边的俞简,对豪门秘事不上心的他正置若罔闻地观察着犍陀罗佛像,手虚扶在玻璃上,修剪整齐的指甲盖不再病恹恹地发紫,而是透着玉白的嫩红。
“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怪。”俞简移动手指到佛像中上部往下滑,问越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