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川带着一群人往里面走,所到之处芦苇发出沙沙的声音,湿地混泥缓缓流动,高低密集的芦苇叶片遮挡视野,只有用手拨开才能看清污泥里的庐山真面目。
身后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无比的奔跑声,听得出来跑步的人体力已经将近极限,粗重的喘息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急躁焦心,越川停下脚步回头,问:“你不是在车上吗?怎么过来了?”
俞简还未顺气说出话,警队背后的芦苇丛里冒出一个纤瘦的人影,绸缎般的长黑发及腰,圆眼灵气十足,雪白的皮肤上血迹斑斑,嘴里发出哀戚呻吟。
“你们……你们终于来了!快来救我!”陈慧雅被绑匪用麻绳捆在稻草人上,满身是伤,脸上还带着泪痕,“越警官!快救救我!”
越川刚要迈步向前,却被俞简拉住:“……别过去!她可能是妖!”
陈慧雅急得哭出声:“我怎么可能会是妖呢……你少血口喷人了!我被绑架这么长时间,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你不同情我,还要污蔑我吗……”
越川无法确定的眼神在陈慧雅和俞简身上游走,手上握枪的力道紧了几分,所有出勤队员都在等待队长的指令,到底是选择前进还是撤退,赌注会是所有人的性命。
“越警官,你肯定查过我,三十多年的人生早就被你们警方研究透了……”陈慧雅啜泣着说,“扪心自问,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反倒被扣上妖的高帽子……你们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越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挣脱俞简的手,掌心伸到后腰处向队员做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稳健地淌进芦苇荡的深水区:“我当然不是任人摆弄的傻子,你的底细我清楚得很。”
“七岁那年生日父亲车祸意外去世,母亲忙于工作不常回国,自此你一个人住在充满回忆的旧房里,刚开始还会有亲戚帮忙照看,成年后你就完全独立,不再依靠每个月定期从国外打来的生活费,而是进入社会自给自足。”
陈慧雅的面部表情随着越川的话逐渐变凝重,迭起的眉峰攻击性初显。
“陈慧雅,你确实配得上称为‘新时代独立女性’的称号。”越川食指紧挨扳机,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拉锯战在芦苇荡里哗然打响。
陈慧雅扯了扯苦涩的嘴角,笑比哭还难看:“没错,一直以来我都很独立,从不依靠任何人任何事,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她刚说完,越川掏枪对准陈慧雅头颅,扣下扳机就是轰然一枪,奔跃的火星子将麻绳松开后的稻草人点得熊熊起火,方才还在哭泣的陈慧雅早已不见了踪影。
火势迅疾,在易燃芦苇叶片助长下,眨眼间蔓延开来,越川手疾眼快地将俞简拉到身边,向队员大吼一声:“这是调虎离山,中招了!快撤——”
肆虐的鬼火遮天蔽日,泥水倒映出烧得焦黑、红光连绵的芦苇丛,风助火势,火借风威,越川把俞简护在身前,灼热的火舌舔舐脊背,烧得皮肤肿裂发烫。
从泥潭里咕噜咕噜冒出的沼气被火苗遽然点炸,发出如同炮仗般的连环巨响,惊天动地,震破耳膜,一些尚未着火的芦苇随即被抛向空中点燃,仿佛一支支燃烧的箭矢,凶猛骇人。
越川将因体力不支而晕倒的俞简手臂环过后颈,手穿膝而过抱起,刚打算猛冲上岸,却被身后恶魔般的热浪袭击卷出五米。
“越哥!”贺星洲见势不对,忙往回跑,破音嚎叫道,“你没事吧!”
越川撑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泥灰,高声回答:“死不了。”
他快速打量了一眼身下毫发无伤的俞简,正昏睡得深沉,除了耳后黏上的几点泥巴,其余地方安然无恙,火焰映在脸颊,像是礼品专卖店橱窗里的粉嫩瓷娃娃。
越川将俞简背起来,朝着火光对面的方向狂奔,在很长时间不间断地奔跑后,腥咸的海风终于夹带着凉爽水汽从脸上呼过。
回头看去,相隔十里触目惊心的芦苇荡早已被火妖术法吞噬殆尽,空具其形的稻草人葬身火海,发出无声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