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默许的意思。

舒小文从门缝里向内望，喝完汤后的俞简还很虚弱，平躺在病床上，床单的褶皱轻轻贴合着他瘦削的身躯，病号服的衣襟随意搭在肩膀，一不小心就要滑落。

他似乎入睡很快，在虚实更迭的梦境中也不放松，眉头微微皱起，两眼紧闭，苍白破碎得仿佛一樽和田玉瓷器。

越川去走廊外接了个电话后，回来时神色严峻：“打捞队在焚船附近五公里的海域搜救了十五个小时，没有发现任何人体残肢，难道陈慧雅根本就不在那艘船上？”

绑架失踪案件最忌讳的就是时间，时间拖得越长，人质的危险系数越高，平安归来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越川本以为陈慧雅是被妖物绑架至遗弃船只，却没想过她可能根本就不在那艘船上，那么妖物在弃船上现身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东海茫茫，海潮涨落，搜救队伍人力有限，陈慧雅是否能九死一生也很难说。

“再等等看吧，不管陈慧雅是死是活，绑匪都不会放弃榨干她的剩余价值，也许我们可以根据这些细微的踪迹锁定嫌疑人。”贺星洲说道。

越川将俞简房间的门轻声关上，回到自己病房，再次打开时已经是午后三点。

“晚餐想吃什么？”越川坐在床边心平气和地问。

午睡后俞简的气色好转不少，此刻正躺着看电视，液晶屏幕里放映的是很多年前的一部老电影，男女主人公背德恋爱，最后被全世界逼得双双殉情，当时引发不小的轰动，还获得了当年的最佳电影称号。

“只要不是胡萝卜就可以。”俞简目不转睛地看着电影，正是最悲情催泪的巅峰桥段，他的眼中却无动于衷地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

“你不喜欢吃胡萝卜？”越川想起之前俞简见到饭盒里都是胡萝卜的厌弃表情，恍然大悟。

当时他还以为俞简针对的是人，没想到针对的是菜。

“其实胡萝卜也挺有食用价值的，富含维生素A，能增强免疫力，还对视力有好处，可以稍微少吃点，但也不能完全不吃。”越川突发奇想，“也许你只是单纯接受不了直接吃，切成胡萝卜丝、榨成胡萝卜汁就可以了呢？”

俞简将电影暂停，看向越川：“你怎么这么吵。”

越川一片火热好心被零下八十度寒水扑灭：“俞简，你可真是好坏不分啊。”

俞简面色不动，屏蔽了越川还要继续下去的闲聊：“问完了吗？问完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越川真是拿这阴晴不定的人没辙，从认识到现在，俞简唯一一次放下戒备是昨天晚上在东海漂着等死的时候，说起遗言时一套一套的，乖巧地靠在肩上纹丝不动，现在怎么又像吞了炸弹似的，说出的话句句不中听。

越川不打算惹人嫌，起身向外走，刚到房门口就看见走廊里慌乱迷惘的陈母，加快步伐上前，还没等他说什么，陈母就哆哆嗦嗦抢着说道：“越警官……绑匪给我发信息了……”

那是一条来自虚拟号码的彩信，文字内容的大概意思是明天晚上八点，东郊码头三号船舱放置八千万现金，否则陈母就不可能再见到陈慧雅活着回来。

彩信末尾附带一个视频，视频里的陈慧雅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沾灰的面孔憔悴无比，凌乱的头发枯燥打结，嘴角还有几道隐约凝固的血迹。

绑匪的说话语气恶劣，威胁的字眼令人心惊肉跳，比如跟在交易后面的这句：“八千万，一分钱都不能少，少了多少，我就在你女儿身上插几刀。”

也难怪庄重自持的陈母会慌不择路地找到医院，哭哭啼啼地连打扮的妆容都花了。

“警官……八千万不是个小数目，一口气让我凑这么多钱，我哪有时间准备啊？”陈母拿着手机束手无策地抽噎道。

越川担心的不是赎金：“钱不是问题，警方可以先代付。”

他有一点不明白，如果绑匪一开始就图的是钱，那为什么陈慧雅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被劫走，而是要拐这么大一个弯来敲诈勒索陈母？哪个绑匪会嫌钱多呢？又或者说哪个绑匪还会挑钱的来源呢？

坐在床上的俞简问陈母：“你平时有得罪什么人吗？”看来他是与越川想到同一个方向去了。

这起绑架案的针对性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强，虽然受害者是陈慧雅，但绑匪仿佛在下一盘预谋已久的大棋，生怕引不起陈母的注意。

“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巡演，国内的社交圈子很小，得罪人……应该不太可能吧？”陈母泪眼婆娑地答道。

“业内竞争者呢？艺术这条路人满为患，眼红的人应该不少吧。”越川换了个思路提醒。

陈母想了很久，最后无助地摇头：“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越川不再勉强：“离明晚八点还有不到三十个小时，我们会在东郊码头部署警力，等时间一到你就把钱放在指定位置，有任何响动或计划更改，都会在蓝牙耳机里实时播送。”

陈母感激地点头道谢，傲挺的背影消失在病房外。

“齐文石还在看守所里，不在场证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砸到他头顶。”越川剥了只丑橘放进嘴，“老天都在帮他。”

“那也未必，他完全可以将录制下来的视频和短信内容提前设置发送时间，这样反而能洗脱自己的嫌疑。”俞简的分析堪称缜密。

越川将剥下来的整块橘子皮盖在苹果上，包成了一只万圣节南瓜灯，又将戳了两个洞当眼睛的那面转向俞简：“不排除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