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告诉阿尔伯特的上司我不是雅利安人,然后导致我们不能结婚的吗?随后在巴黎,他又告诉我,上天对他公平了一些。
我感到自己有点拿不住杯子,想把它扔了。雷德及时把杯子接了过去。
我转身就往外走,身后有两种脚步声。
“你又跟出来干什么!”舍伦堡对雷德说。
“旅队长,您冷静一点,”雷德说,“今天是希拇莱先生心中不快,才会故意说这些的。其实事情并不大,您不要表现得过于着急,这反而让希拇莱先生心里更有芥蒂了!”
我下意识沿着平时出去的路直走下去,到每天沿着城堡外围跑步的地方,舍伦堡还在后面跟着。
见他穷追不舍,我心里憋着一股气,直接跑了起来。
前几天的锻炼颇有效果,我穿着半高跟的皮凉鞋,就这样跑着跑着,回头一看,舍伦堡已经被我甩没影了。
还别说,运动改善情绪。一圈下来虽然满头大汗,但是心里平静多了,头脑变得很清醒。
舍伦堡还在城堡的大门处站着,原本锃亮的皮鞋上有些尘土,大概跟着我跑了几步,又退了回去。
雷德在他背后向我笑笑,悄悄挑了个大拇指。
舍伦堡要开口说话,先转过去对雷德说:“你,走远一点!”
“我——”
“不用说了!”我阻止了他。
“再解释您也不会相信,是吗……”他声音很低。
我拿着手扇风,在原地走圈子。真是太热了。
舍伦堡试探性的把手帕递过来,离我还有一点距离,可能怕被我夺过去扔了?我伸手接过来擦了擦汗。
“我渴了,要回去喝一杯。”把手帕还给他。
“你,你说什么?”舍伦堡诧异抬头。
“我要回去喝一杯,您回去吗?”
他微笑起来。
雷德在远处看着我们平静地走回城堡大门,也诧异地跟上。舍伦堡狠狠瞪他一眼,他只得后退,保持十步以外的距离。
这天,舍伦堡离开时心情相当愉快。雷德告诉我,舍伦堡还私下找他,要他时不时在我面前提到自己。
“旅队长给我了一些建议,”雷德笑道,“有很多事不能提,比如小猫沙龙(夜總會情报机构),他的前妻,还有德海里希,以及希拇莱的情妇波斯塔特小姐,还有安迪亚。”
“安迪亚怎么了?”那不是他的副官之一吗?这么一说,确实他的副官换人了。
“说是安迪亚在您面前说过他的坏话,被换走了,”雷德说,“或者不止是换走。”
真无语,安迪亚不就是八卦了他和前妻打架的事吗……
“这么多要求,还有能说的吗?”
“让我多提他的好处,会拉小提琴之类。”
“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哼道。
“还有一件事,他特地问我的看法。他想知道,您到底相信不相信他没有写匿名信。我说‘不知道,她反正是没疏远您。’”
我又哼一声。
“那么,您相信他吗?”雷德又问。
“这个问题,没必要追究。”
“但我个人……很想知道的。”雷德认真地看着我。
雷德想知道,我愿意解释。
“应该说相比希拇莱,我更愿意得到舍伦堡的信任。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必要为了追究责任和他对立。”
“我明白了。那么,我呢?你……相信我吗?”
他突然变了人称,声音也低下来。我不介意和他你我相称,毕竟我们也是某种程度的伙伴了。
“哪方面?”我笑,“冥想记录我是不再相信了。还有眼镜,你肯定不近视,可以随时摘下来的吧?”
雷德笑笑,把眼镜摘下来,眼睛直视着我。他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只不过总是藏在眼镜后面,以前没有注意过。
“我是说,你相信我上次保护你是真心的吗?也许我一开始想把你和海因里希一起杀掉,只是突然间觉得不应该那么做,才改变了选择。”
我看着他,他似乎不能承受我的注视,转过了头。
“这件事,”我说,“不管是有计划也好,突然冲动也好,你做出了保护我的决定,就是选择成为了我愿意相信的人。”
他呆呆地听着,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脸去,戴上了眼镜。
在海因里希去世的两周以后,雷德在达豪集|中|营得到了文森的消息。
“您还记得当初有个犯人精神失常,嘴里念叨着‘几几几号没有画您’这样一句话吗?”
“37563?”我下意识报出这串数字,当时来来回回只记听那个人念了一个小时。
“没错,”雷德说,“您前几天让我去找这个犯人,说要给他做后续治疗。没想到他还在念这句话,我出于好奇就去查了。没想到这串数字对应的犯人原本就是一个画家,而这个画家就在达豪。”
“他就是文森?”
“不,”雷德说,“他已经去世了,但是文森是他狱中的朋友。还活着。”
几天后,我又去了水晶坟墓,放了些山坡上的野花。
“沃里斯,我找到文森了。他不认识我,当然也没有爱过我或恨过我。你在梦境中为之挣扎半生的剧情只是一场幻境,现实里没有发生。或者,正是因为在梦境里体验过了,现实才呈现为另一种面貌?我不知道。
“我把原本想用在你身上的细菌给了他,他生病后我会想办法让他离开集|中|营。他的问题不算最严重,等治好了病,就可以回家。只要不再继续画敏感的漫画,应该能找个工作继续生活。
“你都看到了,海因里希死了。虽然我没有办法离开这些项目,但是由于你最后的付出,他们知道在能源照射下冥想是不安全的,因此不再逼迫我。
“我有一个坚定的新伙伴,他会保护我。”
一阵风起,半空中有一片飘逸的云影,就像沃里斯浅金色的头发。我以为会看到他的幽灵,就像平时一样,但他没有出现。
也许,他以后都不再现身了。
他在这个世界的愿望已经达成,无需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