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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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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萧浚野回了太学。他一头扎进了袁窈的屋里,道:“阿窈,你在不在——”

袁窈已经收拾好了,里间放着几个包袱,其他的东西一概不带了。萧浚野见了那情形,静了下来。两人对视了片刻,什么也不必说,心里都清楚。

袁窈道:“我父亲犯了心疾,我得回去尽孝。”

萧浚野知道袁家被皇帝盯得紧,他留在长安早晚要被连累。他不舍得他走,却也不希望他获罪。情势这样,活着最重要,他轻声道:“那就走吧。”

话说出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哽了。袁窈的眼圈也红了,萧浚野将他抱在了怀里。淡淡的幽香传来,他就要离开自己了,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萧浚野心里极其痛苦,刹那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跟他隐姓埋名去一个没人认得他们的地方,安安静静过一辈子。

自己有家,他也有放不下的家人,他们从一开始心里就清楚双方立场不同,早晚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他抱着袁窈的手微微发抖,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听家人的话,不对他动心。

可喜欢这种事,又岂是理智能控制的。萧浚野有些无所适从,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了,哑声道:“你早就想走了吧?”

袁窈心里也难过,垂眼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萧浚野还想在长安买个房子,前有泉水,后有竹林,是真心要跟他过一辈子。现在回想起来,袁窈一直没跟自己谈过未来,每当自己提到以后的日子,他总是露出有些伤感的表情,自己问得紧了,他便轻轻一笑,好像在逃避什么,如今才知道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他能给的都给了自己。一想到他就要走了,萧浚野的心就难以抑制地痛起来。小懿从外头进来,见他们在,便悄然出去了。

两人坐在一起,袁窈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没说话。萧浚野也沉默着,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益,只想静静地跟他一起度过最后这一点时光。

天色渐渐晚了,萧浚野留在了这里。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风声呼啸而来,恍若有金戈战鼓声响起,眼下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萧浚野低声道:“若是打起来了,你怎么办?”

袁窈没回答,萧浚野本来还抱着一点幻想,想他说不定能斩断与袁家的关系。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如果袁窈带着母亲逃出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

可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袁窈垂眼道:“我母族的人都在那里,整个月照山几千个人,生于斯长于斯。我走了,他们要遭殃。”

祈族人本来过得自由自在,袁驭恒一到云南,便占据了月照山,把他们的族人充作了奴隶。这么多年来他们披枷戴锁,为袁驭恒修建陵墓,开采玉矿,袁驭恒能有今天,背后都是祈族人流的血泪。

祈族的公主在袁驭恒的手上,她是整个祈族人的人质,祈族人又是她的软肋,让她无法抵抗,无法逃脱。袁窈在那种环境之中,生来就是一颗棋子,不得不受父亲的摆布。若非如此,自己又岂会在这里遇见他?

萧浚野心中生出了一阵恨意,道:“那我打到那里去,把奴役你们的人都赶走,你就自由了。”

袁窈抬眼看着他,仿佛有些震撼,良久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就算如此,我也是乱臣贼子的儿子,天下之大,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萧浚野沉默下来,意识到他如今如履薄冰,这一局棋换谁来下都是战战兢兢。他走不了,就只能为父亲驱使,与袁氏共同进退。

萧浚野不想与他为敌,心乱如麻。袁窈轻声道:“想开一点,事情说不定没有那么糟。若是父亲真的生病了,家里的事交给大哥打理,我过一阵子再回来看你。”

萧浚野生出了一点渺茫的希望,虽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忍不住要相信。

袁窈拉着他的手搭在腰上,眼神怅然哀伤,想与他最后温存一回。萧浚野的手指慢慢收紧,把他重重地按在怀里,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他发疯地想再占有他,渴望看他哭和沉沦的模样,这一回理智却占了上风。他身子不好,明天一早就走,歇不好路上怕是又要生病。

袁窈抬眼看他:“不要?”

萧浚野摇了摇头,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鼻梁蹭着他的鼻梁,满是眷恋。不知道再见他是什么时候了,萧浚野想多看看他,一息也不愿浪费。

“睡吧。”

袁窈靠在他身边,轻轻闭上了眼。外头的草虫滴铃铃地叫着,袁窈睡着的模样安宁平静,萧浚野看了他许久,心情怅然而又温柔,不觉间也睡着了。

一道影子在窗外站了许久,悄然离开了。杨笙想着刚才听见的话,神情有些忧虑。袁窈要走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他恐怕有性命之忧。在太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对自己好过,他不想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天还没亮,袁窈就起身了,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他要回去的事需得瞒着外人,否则还没出城门就被朝廷扣下了。萧浚野翻了个身,摸索着扣住了他的手指。袁窈怕牵累萧浚野,低声道:“你别送了。”

萧浚野却舍不得,就算多与他相处一刻也好。他道:“你从西城门出去,我骑马从东门走,去城外十里云水渡找你。”

袁窈点了点头,出门乘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进了白茫茫的晨雾中。

一大早,城门前百姓来来往往的,有人挑着担子,有人背着篓子。萧浚野夹杂在人群中出了城,没引起人的注意。他骑马奔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了云水渡。

前头是一片黑色的石滩,一条河静静向远处流去,岸边长满了芦苇,在风里轻轻摇曳。萧浚野徘徊了片刻,一辆马车驶过来,缓缓停在了他面前。

袁窈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如芝兰玉树一般。他迈步下了车,萧浚野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天边的月亮还没沉下去,薄薄的一弯月牙若隐若现。

“皇城司的没为难你吧?”

他走的及时,朝廷还没下令。袁窈摇头道:“没人检查,就这么出来了。”

萧浚野知道他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再舍不得也得放手。他哑声道:“别忘了我。”

袁窈眼里涌起了泪水,道:“你放心……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萧浚野的眼角发红,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天就要亮了,小懿轻声道:“公子,该走了。”

袁窈把手抽出来,转过身的一瞬间,萧浚野隐忍的情绪几乎崩溃。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爱一个人,失去他整个世界就像变成了废墟。

袁窈低头钻进了马车里,放下帘子的刹那,眼泪也断线一般落了下来。

萧浚野往前走了几步,扬声道:“我等你回来——”

马车渐渐走远了,长风吹过,芦花如雪一般向天边飞去。他走了,萧浚野的神魂仿佛也被带走了。他痴痴地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再看不见马车的影子,这才如梦初醒。

这半年的时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萧浚野想着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中越发痛楚。他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不觉间来到了他们的茶铺。

小胜在这边看店,见了他一诧,道:“公子,你来了。”

萧浚野没说话,进了屋坐在袁窈常坐的位置上。袁窈的身影仿佛还在这里,烧水、斟茶,偶尔抬起头来,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露出一点笑容。

想起他的模样,萧浚野下意识一捂心口,觉得更痛了。那种苦涩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消失,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曾经沧海难为水,萧浚野想自己以后怕是都不会好起来了。

下完成绩太学要放两个月假,杨笙好久没回家了,想回去看看母亲和弟弟,帮他们把家里的活干一干。他把衣服收起来,又把一个钱袋子取出来。里头有些散碎银子,是他在燕来居帮工赚的。那些银子之外,还有两张薄薄的纸,一共二百两,是孔玉屏给的。

他碰到银票的时候,手指仿佛被烫似的蜷了起来,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不光厌恶他,也厌恶自己。

孔玉屏给他钱的情形还在眼前,他穿起衣裳,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乱,从荷包里掏出银票递给他。

“拿着吧,花完了再来找我。”

杨笙不接,他就拉起他的手,把钱塞到他的手心里。他要杨笙每个月去找他三回,杨笙不愿去,又不能不去。

上回他让孔玉屏等了一天,隔天傍晚他就派人来接他了。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子停在学子巷口,两个仆役恭恭敬敬地说:“杨公子,请吧。”

那天杨笙挨了他一宿折磨,请了两天病假才养回来,下回休沐,那顶青色的轿子又来了。杨笙浑浑噩噩地上了轿子,想着自己从一开始见到他就怕得发抖,到现在的麻木,竟也渐渐习惯了。

头顶的蝉鸣聒噪,路两边浓郁的绿荫遮着天空。一丝若有似无的风吹过来,青呢小轿颤巍巍地停在了清水巷尽头的一间宅子前。

杨笙迈步下了轿子,走进了院子深处。主屋的门敞着,下着竹帘子,里头影影绰绰地坐着个人。杨笙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帘子走进去,扑面而来一股凉意。

屋里摆着一盆冰,驱散了盛夏的热气,屋里屋外就像两个世界。孔玉屏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几份信报正在看。他漂亮的脸上带着阴沉的神色,不但冷冰冰的,更有一种不见天日的阴湿。

“来了?”

杨笙嗯了一声,停在门口。他勾了勾手,杨笙这才慢吞吞地到他跟前去。孔玉屏道:“最近在太学,有什么消息没有?”

杨笙垂眼道:“没有。”

孔玉屏冷笑了一声,道:“袁窈走了,大摇大摆地出了长安城。皇城司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走远了,你就是这么替我盯着的?”

杨笙打了个寒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我真的不知道……”

啪地一声,孔玉屏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杨笙的脸上顿时多了个红印子。他捂着脸,感到一阵热辣辣的疼。孔玉屏把他的下巴抬起来,看着他道:“吃里扒外的小东西,你什么都知道,就是瞒着我,是不是?”

杨笙恐惧得说不出话,浑身哆嗦着,只能不住摇头。孔玉屏修长的手指滑到他的脖颈上,薄薄的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脆弱得轻轻一下子就能折断。

他轻声道:“你妄想挤到他们的圈子里,却也不想想跟他们差多少。除了我抬举你,其他人根本就瞧不起你。”

杨笙下意识摇头,心里却知道孔玉屏说的不错。自己确实打心底里羡慕萧浚野他们,他出身好,人也讲义气,要是自己也能成为他的兄弟就好了。可自己的出身太卑微了,不配待在他身边,就像角落里的苔藓,纵使向往也无法承受太阳的照耀,只能与阴湿的淤泥为伴。

孔玉屏摩挲着他的脸道:“整个长安城里,只有我疼你,你难道不懂?”

杨笙耷拉着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孔玉屏最讨厌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明明刚见的时候还是个鲜活有趣的人,现在却跟牢里的那些囚犯没什么两样。

他道:“要放假了,你就在这儿住着,别回家了。”

杨笙打了个寒战,根本不想跟他天天在一起。他道:“我得回去,我想我娘了。”

孔玉屏冷冷道:“留下。”

他的态度不容质疑,杨笙沉默下来,目光也变得黯淡了。扑棱一声,桌上的水晶缸里溅起一串水花,最后一条金鱼挣扎着,似乎也快死了。

前阵子孔玉屏养了几条凤尾鹅头红,大红脑门珍珠白的身子,刚买回来的时候挺活泼,摇头摆尾的还会往人手上游。养了一阵子渐渐就不亲人了,再过几日莫名炸了鳞,一个接一个地翻起了肚皮,剩下一条活着的掉了一只眼,姿态怪异地游着,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打小就养什么都不活,也不在乎,大不了死一批再买新的填上。可人跟金鱼不一样,这个死了,就再也找不到一样的了。

他觉得自己得对这少年好一点,缓和道:“罢了,这回饶你,起来吧。”

杨笙的反应有些慢,仿佛防着他又换什么法子来折磨自己。孔玉屏确实又想到了新花样,他弯腰把杨笙抱了起来,大步进了里屋,粗暴地扔在床上。杨笙还没翻过身来,胳膊已经被他扭到身后,用镣铐锁住了。那是货真价实的镣铐,又冷又沉,散发着腥气的铁锈味,是他平时带在身上锁犯人用的。

杨笙挣不动,心里有些慌了,扭头道:“你放开我!”

孔玉屏已然压在了他身上,没有前奏,也不在乎对方的感觉。铁链叮叮当当的,杨笙疼得声音直打颤。孔玉屏喘着气,只顾发泄着自己的戾气和欲望。他眼前迷蒙,大大小小的鹅头红从水缸里游过,摆着纱裙一般的尾巴。他把手伸进水里,那些鱼便亲昵地来蹭他的手,以为他会爱惜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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