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浚野没办法,只得老实开始干活。袁窈把他买的醪糟开了一坛,桂花的香气顿时飘了出来。他倒了一碗甜酒,从冰盘里凿了几块冰镇着,坐在窗边慢慢喝了。他用的是从家里拿来的琉璃盏,透明带彩的杯子五光十色的,冰块散发着淡淡的凉意,让人身心舒畅。萧浚野耸了耸鼻子,道:“给我点。”
袁窈仿佛手拿皮鞭在驯兽,无情道:“写完再喝。”
这么好看的人,就算刻薄一点也能忍受,何况他肯指导自己写就很不错了。萧浚野吞了一下口水,只好忍下了。他写了一阵子,实在不得要领,停下来偷看袁窈的作业,片刻若有所悟,提笔继续写了下去。袁窈看见了,没说什么,只要他不照着抄,仿写就仿吧。
月亮渐渐升高了,袁窈靠在窗边,不觉间睡着了。醪糟甜甜的,喝起来不觉得有什么,一会酒劲儿就上来了。他睫毛静静地垂着,脸上带着一点砣红,睡得很是沉静。
初夏的风轻轻吹进来,草虫低低鸣唱着,带来安宁的气息。萧浚野写了一半,扭头一看,见他已经睡着了。他穿得单薄,被风吹了明天就要头疼。萧浚野过去碰了碰他,道:“醒醒,别在这儿睡。”
袁窈嗯了一声,醉得有些厉害,仍然没动。萧浚野犹豫了一下,俯身把他抱了起来,送到了里屋。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甜甜的有些诱人。萧浚野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把他放在了床上。袁窈仿佛感到了一点安全感,半闭着眼,喃喃地说了些什么。
萧浚野凑了过去,道:“怎么了?”
袁窈轻声道:“娘……我想你了……”
他眉头微蹙,似乎有些难过。萧浚野一怔,他平时虽然不说,其实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一直在想念母亲。他给袁窈盖上毯子,轻轻退了出去。小懿从走廊上进来了,看着他道:“公子,还写么?”
天色已经不早了,萧浚野打了个呵欠,道:“明天再写吧,你也早休息。”
萧浚野花了一天时间写完了草稿,袁窈给他修了几处,让他拿回去誊了一遍,总算赶在最后的期限前交上了。
夫子看过了,打了分数。严硕和周钰互相抄了个及格,萧浚野还算言之有物,得了个良好。袁窈写得内容丰富详实,对于经营很有自己的见解,最后成效也不错,除去人工和各种成本,三个月干下来分到了二百多两。
让人不爽的是,孔钺也得了个优秀,他虽然做生意不怎么样,但报告还写的不错。他家有的是会做生意的,萧浚野怀疑他找了个有经验的帮他写的。这小子干起活来根本不听劝,一意孤行,赔掉裤衩也觉得是别人的问题,诸葛亮再厉害也扶不起阿斗,他身边就算有个邓通手把手地教也没用。
夫子在课堂上点评了几份写得好的,夸了袁窈一阵子,又拿起了孔钺的报告,微微皱起了眉,道:“孔钺规划得倒是挺清晰的,就是有点不切实际,等会儿贴出来,你们互相交流一下。”
下了课,一群人站在墙边,抬着头看彼此的报告。萧浚野看了一眼孔钺的内容,发现他还是要走高端路线,虽然自己长得不咋地,但是一门心思追求极致。
严硕在一旁看着,道:“啰啰嗦嗦那么大一篇,什么意思?”
周钰道:“就是‘爱买买,不买滚。直钩钓鱼,专坑有钱人’,他不一直都那样吗?”
严硕道:“要是有傻子被他骗了呢?”
孔武从旁边经过,看了他们一眼。萧浚野只当没看见他,扬起嘴角一笑:“这世上哪那么多傻子,真傻的也赚不了这么多钱,摆这么大谱,早晚穷死他。”
几人一想也是,这便放心了。互相看了一眼,嘻嘻哈哈地吃饭去了。孔武在门廊下沉着脸,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快步找他哥去了。
休沐日,萧浚野好久没回家了,带着小胜和严硕回了大将军府。晚上兄弟几个狠狠吃了顿好的,坐在花园里晒月亮。云露搬了坛果子酒来,跟他们一起喝。红色的酒液倒在雪白的杯子里,格外好看。几个人喝的有点醉了,咋咋呼呼地凑在一起玩投壶,中一次赢十文钱。萧浚野射箭十丈之内百发百中,这点距离闭着眼都能扔进去。其他几个人比不过他,急道:“把他手绑起来,不准他玩!”
萧浚野哈哈直笑,道:“这就输不起了,看你们小气的!”
云露的钱都被赢完了,道:“不玩这个了,前阵子姑爷给学生讲测字,我去听了一点,你们要不要试试?”
其他人有了些兴趣,道:“好啊,谁先?”
于白鹤从地上捡起根树枝,写了个说字,道:“这怎么解?”
云露端详了片刻,道:“心悦少女,言听计从。你有喜欢的人。”
于白鹤一怔,道:“怎么说?”
云露道:“说字拆开,左边言字旁加十,就是计。右边指兑卦,为少女。加心字旁就是心悦的意思。你很喜欢那个人,而且很愿意听她的,我猜的对不对?”
于白鹤没说话,但神色温柔了许多,笑而不语。其他人看他这样子就知道猜中了,纷纷道:“谁啊,长得漂亮么,我认不认识?”
于白鹤任他们晃来晃去的,就是不回答。严硕赞叹道:“有两下子啊,云半仙,来给我看看能发财么?”
萧浚野只当是闹着玩,也不当真。云露看他道:“小三爷,你要测吗?”
萧浚野想起了袁窈,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用手指沾着红色的酒在桌上写了个窈字,道:“这个。”
云露看了一阵子,好看的眉毛蹙在了一起,道:“哎呀,这可不太妙啊……”
其他人都被引起了好奇心,道:“怎么了?”
云露道:“窈字如幼,又如窃。小三爷,你要当心啊,有人会接近你,来偷取你的东西了。”
萧浚野沉默下来,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有些本事,一眼就看出窈字如幼。至于偷取东西……袁窈比自己有钱的多,能来偷自己什么?周钰揶揄道:“说不定有人要来偷他的心了。”
萧浚野故意扳着脸道:“谁啊,我倒想看看呢。”
云露笑道:“谁——加此为雌,加厷为雄,那个人不一定是男是女。”
他说一个字,云露就有话说。萧浚野的心思都被抖搂完了,皱眉道:“有完没完了?”
云露道:“有——”
于白鹤见她又要拆,大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严硕倒是想听,哈哈大笑道:“让她说,看还有什么?”
这边又笑又闹的,仆人经过都忍不住要看一眼。萧秋仪从后头过来,低声斥道:“闹什么,母亲要睡觉了,小点声。”
众人这才闭了嘴,萧秋仪看酒吃得差不多了,在旁边坐下了。今天月色好,她的心情也不错。她看向萧浚野道:“最近成绩不错,你前阵子写的文章还被夫子表扬了?”
萧浚野挺骄傲,道:“是啊,我辛辛苦苦干了三个月,都是卖茶的经验。”
他带了成绩单回来,萧秋仪方才已经看过了,微微一笑道:“算学也有进步,字写得也比从前好看一些了。严硕也有进步,去年还差点被退学了呢,这会儿都能考良好了,谁给你们带的,转这么大性子?”
众人沉默下来,感觉二姐在套他们的话。萧秋仪见他们不说话,道:“该不会是跟袁窈学的吧,你们最近走得挺近的?”
萧浚野打了个激灵,连忙道:“没有,我们不怎么说话,都是跟小静王学的。”
萧秋仪微笑道:“是么,前阵子我还看见你在朱雀大街上跟袁窈一块儿卖茶呢,怎么又成不熟了?”
萧浚野渗出了冷汗,他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没想到二姐早就知道了。众人都不敢说话,萧秋仪叹了口气,道:“袁窈倒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家世放在哪儿,没人敢招他。原先大哥瞧他孤零零的,一直挺关照他……”
她说着叹了口气,觉得一个质子而已,没什么威胁,又怪可怜见的。萧秋仪也见过他,觉得那少年生得芝兰玉树,着实让人心生好感。她语重心长道:“可怜归可怜,咱们还得以自己家为重。阿野,你长大了,二姐不想多说,有些事你自己该把握好分寸。”
萧浚野以为她知道了要劈头盖脸一顿骂,二姐这么好好地跟自己说,他反而生不出叛逆的心思来。他闷声道:“我知道了,就是普通同学,你要是不准我见他,我不去上学就是了。”
萧秋仪刚当了片刻淑女就破功了,把脸一沉道:“你就是想找机会逃学,年纪轻轻的不读书你当文盲啊。赶紧去睡觉,明天早点起来把功课写了!”
一群人连忙站起来,收拾了东西就要跑。萧浚野出了月洞门,挑衅似的扬声道:“功课写完啦,明天去朱雀大街玩,我请喝茶,谁来——”
严硕和周钰道:“我。”
小胜道:“还有我。”
云露跃跃欲试道:“那我也……”
萧秋仪看他把人都拐跑了,皱眉道:“就你是祸根,这么多人都让你带坏了!”
萧浚野当没听见,大手一挥,潇洒地走了。于白鹤含笑跟在最后,道:“少夫人放心,我去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