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乔夕四处扑腾试图找到进来时的门,但领域类替身的出入口未必在同一个地方。
她渐渐失去了意识,任由无边无际的海水裹挟身体,坠入不知名的海渊。
“你真的相信他?一个贪得无厌的资本家?”安博里欧提着叉子插起一块私人飞机里备好的精美蛋糕,又怀疑临泽在里面做了手脚。
“事到如今,相信与不相信能有什么区别?”凌寒囫囵吞下黑麦面包,虽然此刻他俩都没什么胃口,但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必须时刻保持充足的体力。
几分钟前,凌寒和安博里欧踏上了临泽的私人客机,嘱托他留在上海照看乔夕父亲,并调查今晚出手的人。临泽疑惑道:“且不说我会不会答应,你不是说过再也不相信我了?”
凌寒丢下最后一句话,踏入机舱:
“我是不信你,但我相信你作为商人的嗅觉,应该能看出谁是这场博弈中最保值的筹码,为我、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摇滚巨作下注吧。”
“所以你之前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安博里欧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凌寒简单提了下少年的梦,以及最后淹没世界的狂潮,安博里欧听罢沉思:“巨树?洪水?这都是神话中常见的意象,北欧神话里宇宙树连接着九界,其树根深入不同的世界,由三口神圣的泉水滋养;凯尔特人崇拜神圣柱树,查理曼大帝曾下令摧毁它以瓦解该种族的信仰;美洲阿兹特克人相信宇宙由五棵神圣的树支撑;印度《薄伽梵歌》提到宇宙树‘阿育王树’是倒长的,其汁液可赐予不老……洪水就更不用说了,咱有诺亚方舟,你们也有大禹治水。”
“嗯。”
“我读过一篇文章,说不同种族的文化之所以广泛选择树来代表‘世界’,是因为人类的祖先来自树上,在我们还是猩猩的时候。而且一棵树本身就有一年四季的轮回往复,象征生命也很合理。至于洪水,这也是人类数万年来始终面临的天灾,我认为那个少年给你的暗示应该在神话与古籍中找找。”
“并非完全是神话故事,有一个很关键的信息,”凌寒托着下巴,“他告诉我,那棵树是存在于现实的。”
“几乎没可能,当今地表的每个角落都被卫星覆盖着,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棵宏伟的树,它只有可能藏在地底,但树怎么会在地底?靠什么进行光合作用?”
“我想,他可能表达的是另一种意思,那棵树确实是现实存在的,然而未必是现在,很可能多年前存在过,但现在没有了。在梦里我凝望那棵树的时候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就是它的‘大’非常反常理,不是单纯的体积大,而是无论我走到地球的哪个角落,哪怕走到另一头,我都能在地平线上眺望到。”
“那就是概念上的‘树’了,比起植物,这似乎更像是……”安博里欧犹豫了一下,“某种替身?”
“对,我猜测多年前有人使用过这个替身,从最后恐怖的潮水来看,它甚至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毁灭世界?可谁有这方面的意图?临泽,白瑜,沧渊,吴霜序都不像,唯独佩戴面具的首领……我调查了许久都没能查到他的行踪,他总是用那个跨越空间的漩涡替身出面。”
“先不提这个,张东之前私发了我一些消息,虫箭是被肖雨佳拿走了,她用虫箭激发了自己的替身,然后剥离虫箭命中了张东,因为先前被肖雨佳激发过,所以暂时性地开启了张东的‘镇魂曲’,是替身能力的极致强化。这符合吴霜序说过的,虫箭有非常小的概率可以让普通人变成替身使者,失败者会死;也有同样小概率让替身使者能力强化,代价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张东和肖雨佳的经历给了我一个可怕的提示,如果不断利用普通人进行实验,总会遇上成功的例子,再拿去给替身使者使用,就能把开启镇魂曲的概率提高到百分百!”
“你的意思是,肖雨佳被人利用做了试验品,而幕后黑手真正的目的是借助普通人激发下的虫箭开启某个替身的镇魂曲,乃至于……那棵树?”
“没错,而且提到树,你有没有想到一个人?”
“谁……”安博里欧的脸色变了,“孟平?”
“没错,他的蔓生之种不就是召唤树的替身吗?如果被虫箭激发,说不准就会变成毁天灭地的世界之树,况且我们跟组织的那么多人打过交道,只看见孟平口中有类似禁锢的封印,说明他出于某些缘由不得不被幕后黑手掌控,可能现在非常危险。”
“虫箭是在张东手上吧?如果他能收好,我们再把孟平保护起来,就掌握了眼下的主动权。”
“还有一点我们都忽略了,”凌寒凝望着深沉夜色,“到南京以来,我们一直在被Mix的杀手牵着鼻子走,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Mix本质上只是雇佣兵,不会无缘无故对我们的家人出手,显然是悬赏的人有意这么做,而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让我们分开,然后逐一击破,而且,我还有个不好的预感……”
安博里欧猜到他想说什么:“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乔夕。”
“嗯,很多人不知道,乔夕的替身能力其实是操作水与空气,这两点恰好是植物生长必备的成分,或许乔夕也是他们激发的目标之一?偏偏现在没法联系到乔夕,我好惶恐……”
“那我们先别管孟平了,去找乔夕。”
“不,”凌寒突然坚定起来,“我比任何人都担心乔夕,但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是一个等着别人去救的女孩。乔夕,她说过会勇敢对抗自己的命运,我们也一样……去找孟平!”
“嘟嘟嘟嘟!!!!”凌寒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宛如惊弓之鸟的两人被吓了一跳。
“这是……美国的区号?”凌寒狐疑地按下了接听键。
“凌寒!”电话那头传来临泽恐惧的叫声,他的声带在极端战栗下扭曲变形,发出简直不像人类的声音,“我找到那个人了!我慢放了监控,他竟然是……”
“是谁?”凌寒急得大吼,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另一边却空余死寂。
死一般寂静。
临泽颤抖着低下头,他的喉咙在几乎不到一帧的画面里被彻底贯穿,发不出任何声音。还没来得及举手反击,整个脑袋都被连根拔起,肺里面传过来的废气没有经过气管直接流放到空气里。
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那是谁……
乔夕依稀看到一片广袤的沙漠,五个魁梧的男人行走其中,似乎还有一只小狗跟在旁边,炽日的投射下他们的身影宛如高塔。
他们要去哪里……
中间那个戴着大金链子的人好奇怪,明明看着像个学生,眉眼却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锋芒。他行走于命运的轨道,一路奔跑,仿佛要跑到群星的尽头。
“JOJO!”
是谁,谁在喊这个名字?
“JOJO,这是每位乔斯达都要历经的宿命,别害怕,我们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啊?
乔夕猛然睁眼,尚不能适应漆黑的环境。
虽然视线很暗,但点点幽光还是指引她往远处望去,那些光线逐渐升起,勾勒出一座恢弘的宫殿,很大,很空,宫殿中央只有一黑一白两架钢琴。之前和老班在一起的少年此时坐在白色钢琴上,优雅地弹奏着欢快的曲目。
乔夕感到一丝诧异,耳中得到的反馈是两架钢琴在彼此合奏,她走到黑色钢琴后,意外发现琴键也在上下起伏,就像喝了隐形药水的杰瑞跳跃其间。
“你终于来了……”少年放下钢琴盖,语气仿佛多年后枯墙旧瓦,故人重逢。
“你是谁?你和刘老师是什么关系?”
“这我不能透露,虽然很想告诉你,但……”少年吐出舌头,上面有个骇人的印记。
乔夕想起来孟平嘴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封印,疑惑道:“你也是组织的人?不应该啊,你跟我年龄相仿,为什么会被组织盯上?”
“我不属于那个组织,过了今夜我将重回大地的怀抱,在此之前我要把我能说的事全都告诉你。”少年温和地劝道,“乔夕,你快逃吧,他们的目标是你。”
“逃?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逃避,像一只小白鼠被组织随意摆布。直到我懂得了反抗,我才能够保护自己和我珍视的人,才真正拥有了家人和朋友。无论是多强大的敌人,我都不会再逃避,”一句话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就是勇气的伟大!”
“……”男孩沉默了一会,迟疑地开口,“可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死可以结束这一切呢?”
“我的死?”
“是的,因为你是幕后黑手完成计划的必要一环,如果你不愿意远远地躲起来,自戕是最稳妥、最负责的选择,从根本上彻底拯救了这个世界。”
一段影像突兀地插入乔夕脑海,恍惚中她看到被潮水淹没的教学楼、操场、高楼大厦,同学们在呼啸的飓风中哭泣,浑身带血的张东坠入废墟,凌寒绝望地想要抓住她的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摇摇欲坠的地王大厦顶端,蔑视着悲戚的人间。
太真实了……这不是虚构的影像,这是预言!
“如果我死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乔夕慌了,潜意识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我不是早就做好了为他们牺牲的准备吗?如果现在牺牲能挽回这一切,那就,那就……
一阵激昂的钢琴声响起,好像一记重锤让乔夕清醒过来,即使“知识”里存储着多过所有音乐播放器的曲目,乔夕依然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样的曲调,生机如繁花,激昂如飞瀑,愤怒如罗刹,却悲悯如天父,幽怨如寒鸦。
“我拒绝,”被来自黑琴的乐律拯救,乔夕终于醒悟,“也许有一天我被命运的长矛贯穿,但在那之前我绝不会放弃希望。”
黑琴缓和下来,仿佛悬着一颗心的人长吁一口气。
“也好,这才是乔斯达的血脉。”少年重新打开白琴,弹奏起来,“乔夕,既然你和你的先辈做出了一样的选择,我就竭我所能帮你改变命运。”
“在相似的梦境里,凌寒看见的‘树’,你看见了‘琴’,你们两人分别是世界通往生存与毁灭的钥匙,至于如何选择,我不能说。”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你的‘第三道封印’吗?那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至关重要。”
“最后,有位你的老朋友托我给你捎句话,”少年弹下了最后一个音符,“乔夕,余生一定要幸福啊!”
乔夕打了个趔趄,回到了现实。
“该死的!”她摸了摸裤兜,发现手机不见了,可刚才手机明明被本体带着,不应该迷失在幻境中啊!
“不好!”乔夕猛地扭头,看向凌寒家的方位,客厅的灯还明晃晃地亮着,如果幻境里的时间与外界相同,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一对中年夫妇理应早早上床休息才对。
她火箭一般窜到凌寒家的窗口,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凌寒爸爸在剥一篮四季豆。
“呃……”乔夕有点尴尬,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公啊,剥完快过来,央六今晚有《泰坦尼克号》重映!”
“来啦来啦!”凌寒爸爸端起四季豆即将起身,乔夕紧张到说不出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别人家里。然而凌寒爸爸没有停步,直勾勾地朝她走来,穿过了她的身体。
“什么?”
乔夕大惊,这时凌寒妈妈敷着廉价面膜从房间里走出来:“快点呀,别忘了关客厅灯。”
“收到!”
随着啪嗒一声,客厅陷入沉寂,乔夕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意识到一件事。
手机并没有遗失在幻境里,相反,它应该一直好端端地带在本体身上。
她从幻境里出来之后并没有与本体合一,此时的她依然是替身能力造就的水幻形,所以凌寒父母看不见她。
那么本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