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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遗梦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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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俯瞰着地面上光怪陆离的都市,长叹一口气。

虽然早就猜到这次旅程会危难重重,但万万没想到会把自己的家人卷进来,被跨国杀手集团盯上,就算是小说剧情也未免进展太快。

他眼珠一转,余光瞟到临泽一直在盯着自己,惊怒之下猛地回头,临泽立刻收回眼神装作在看手机。

这个人不可信任。

凌寒想起临泽说过的能够回望三次交易的替身,昏昏沉沉中开始回忆先前的经历过的事。最近的一次交易是机场的冰淇淋;再往前白天坐地铁去老许家是乔夕买的地铁票;然后前一天等待乔夕和张东醒来,吃喝都是吴霜序掏的腰包;再往前就是那个悲伤的夜晚,靠麦当劳排解痛苦,这是第二笔交易;再往前就是一个人前往科博公司叫的的士。

似乎没什么问题,在麦当劳吃了不下十分钟才给吴霜序打了电话,临泽应该不会知道吴霜序失去替身的事。

凌寒昏昏欲睡,早知道今天行程如此匆忙,前一个晚上就不该熬夜打牌,想必另外两人现在也很困吧。

恍恍惚惚中他的回忆继续往前推,前往科博公司之前他和乔夕在路上遇到了安博里欧,本来想给乔夕买个小礼物也没能买成;再往前他们三个坐的士前往科博公司,是张东付的钱;再往前就是和“灯具”的战斗……宝石……交易……

如遭雷劈一般,凌寒狠狠打了个哆嗦。这笔交易的前后十分钟毫无疑问涉及到虫箭的秘密,如果让临泽知道会非常不利。话说回来,倒数第三笔交易真的能算“凌寒的”交易吗?毕竟那笔车费是用张东兜里摸出来的黑卡支付的,当时张东还没醒来,理论上黑卡的所有权仍属于张东,如果这笔交易被跳过,临泽就会察觉到“灯具”店铺里发生的一切。

退一万步讲,临泽这种老狐狸会毫无保留地公开自己的替身能力?但凡能够窥探的交易不止三个,抑或是窥探的范围不止十分钟,别说虫箭,连吴霜序被重创的秘密都要暴露。

凌寒再也无法忍受,站起身来一把揭掉临泽的耳机。

临泽懵了,疑惑地问:“你也要听歌吗?”

凌寒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只能尴尬道:“哦哦……好,不对,你刚刚为什么在偷看我?”说着戴上了耳机,临泽万元造价的私人订制Grado蓝牙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摇滚乐。

“欣赏音乐吧,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凌寒沉默片刻,沉声道:“佩珀军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我的替身。”

“没错,我刚才一边听着这张专辑,一边想着,你剩下来的替身能力会是什么呢?”

“这与你无关。”

“不,这和我们所有人都有关,”临泽搂住他的肩膀,两个人的脸凑到一块,这是心理学上突破对方戒备的一种方法,“你了解过这张专辑吗?摇滚史上第一专,以一场盛大的演出开幕,再历经十首风格迥异的歌曲,仿佛走完了人的一生,接着是和开幕曲相对应的收尾曲。理论上十二首歌已经让这张专辑的头尾吻合,但天才的列侬又加了一首作为真正的结尾——”

“《A day in the life》,浮生一日。”凌寒厌恶地别过头,“能不能别靠得那么近,我闻见你们白人特有的狐臭了。”

“事实上,浮生一日才是这张专辑的点睛之笔!”临泽丝毫不理会他歧视性的言论,“内容与先前的演出无关,单是这首歌就分了三段,分别是梦——现实——梦,或者是现实——梦——现实。”

“是列侬和保罗一起写的,列侬创作头尾,后来保罗添加了中间的部分。”凌寒想起之前查的资料。

“没错,天才之间的碰撞促成了绝世经典的诞生。但是凌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浮生一日成为你的替身,可能会有什么效果?”

凌寒稍加思索:“让大家睡大觉?”

“恐怕不止如此……”临泽诡异地笑了,“我推测,甚至可能达成梦与现实的交替。凌寒,浮生一日也许是改变结局的关键。”

“大哥你想得太远了,”凌寒摆摆手,“迄今为止我的替身能力只开发了五个,还都是‘中间十首’里的五首,开幕和收尾的歌都没出现,浮生一日更是遥遥无期。况且我的替身都是看起来牛逼,事实上初次爆发之后也就把自己变得壮一点、偷听别人八卦、开锁这些,不会强到某种程度。”

“凡事都要有个预期,指不定某天命运的考验悄然降临,它会一一惩罚没有准备好的人。”临泽无语,“你也不看看现在周围多少敌人,组织的内鬼,Mix……”

凌寒靠在窗上继续远观夜景,他深知真正的野心家早已以身入局。

众多线索像缠成一团的电路,按照老班的说法,找不到思路的时候先看节点。阴谋的节点就是制造阴谋的人,在南京城这两天的好戏中,有太多藏着秘密的人悉数登场:莫名出现的“灯具”、不知因何背叛的陈奇、渺无音讯的白家梁、行踪异常的林振东、被引导前来的肖雨佳、肖雨佳背后的“导师”、惨死别墅的刘俊哲、得到未知信息的刘俊业、仓皇逃亡的老许、不像碰巧偶遇的朱斯蒂娜和孟平,以及眼前这位满身铜臭味儿的资本家,或许他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唉……”

偌大的地球,他能信任的只有远在南国的两个同学和一位老人,还有——

凌寒往不远处的停机坪眺望,一个金发男孩在风中朝他挥手。

“哇,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美国人!”临泽热情地向安博里欧伸出手,这位美国小男孩警惕地躲到凌寒身后,没有回应。

临泽完全不尴尬,继续说道:“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我独在异乡为异客,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说停,”凌寒受不了古诗词被这种人乱用,“你去找你的刘经理,我要去保护乔夕父母了,咱们山高路远能不见就不见。”

“走之前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临泽似笑非笑,“你留意一下吴霜序……”

“现在才挑拨离间会不会太晚了点?”

“不是挑拨离间,我知道吴霜序不会害你,但不代表他会把一切秘密都告诉你,”临泽小声说道,像是怕言语被天上人察觉,“对于顶级的替身使者来说,替身能够一定程度地延长寿命。吴霜序和白瑜是同龄人,前者的胡子都白了,后者还是三十多岁壮年人的模样。吴霜序肯定经历过非常不好的事,可惜我这几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能调查到,你有机会可以打听一下……”

“没必要,吴霜序不想说,我也不会过问。”

“你这孩子!”临泽急了,“行吧,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有缘再见!”

凌寒目睹他再度踏上私人飞机离开,安博里欧轻轻拉着他的衣角:“走吧。”

他们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了更快的方法:凌寒把大鼓的强化作用集中到腿部,获得蜘蛛侠一样飞驰在摩天大楼上的能力。安博里欧把幽灵房间的位点插在凌寒身上,这样凌寒就能背着他同速移动,很快就到达了一家三甲医院大门口。

安博里欧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说:“九点十五,中国的医生该下班了吧。”

“没有,乔夕跟我说春节期间她爸会坐镇急诊科,所以那边亮着的诊室就是……”凌寒抬头看见宣传板上的介绍,乔夕爸的履历非常漂亮,而且年富力强,在这个岁数能做到三甲医院的主治医师属实不易,难怪不愿意放弃这边的工作回深圳。

凌寒站在远处往诊室眺望,里面坐着的中年男子赫然就是之前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乔夕父亲。

“我到楼下买杯水,太渴了。”安博里欧指了指一楼的自动贩卖机。

凌寒点了点头,开始担心乔夕母亲的安危,此时她肯定下班回家了。凌寒焦躁地站在诊室外面来回踱步,结果里面传来一句:“请进!”

他不好意思地进门,有些期待对方认不出自己,然而乔夕爸只瞟了他一眼就疑惑道:“这不是凌寒吗?”

“额,叔叔好。”

“你们不是在南京做项目吗,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的下阶段项目转移到上海了,才下的动车,本来是要回酒店,但我刚刚肚子疼就来了医院,他俩先回去放行李。”凌寒无比佩服自己的胡扯能力,“不过现在已经没感觉啦,可能就是水土不服而已。”

“这样啊,没准是过年荤腥吃太多了,”乔夕爸揉了揉他的大肚子,“这两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从早忙到晚,这两天都没好好睡觉。”倒没有说谎,凌寒试探道,“阿姨也在医院上班吗?”

“嗯,不过她前两天回乡下娘家了,我等忙完这会也有年假可以放。”

这倒是个好消息,因为Mix的悬赏名单上没有标注乔夕母亲老家的信息,她躲回去比在上海安全得多。

“哦哦,那我不打扰叔叔上班了,回头乔夕找您我再一起来,”凌寒有礼貌地离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打算找安博里欧商量一下对策,下一秒,沉寂的血再次涌上头顶。

一楼自动贩卖机的地上,掉着一顶染血的棒球帽。

凌寒没有迟疑,直接从三楼跳下,紧张地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医院一片死寂,仿佛鬼片的片场。他掏出贝斯慌忙地演奏,依然没听到任何心声,安博里欧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焦虑像坠入水中的墨滴在他心里蔓延,虽然保护乔夕爸是眼下的首要任务,但放着安博里欧不管未免也过于愚蠢。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安博里欧并没有出现在Mix的名单上,为什么敌人会选择对他下手呢?而且作为幽灵房间的持有者,他可以在攻击袭来的瞬间躲进异空间,就这样失踪并且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也很匪夷所思。

凌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拜托拜托,老天爷,给我点提示吧!”

一缕银光在凌寒身上泛起,仿佛月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他知道这是新的能力即将觉醒的征兆,惊喜道:“我靠,这么给力的吗?要啥来啥,简直是小说男主的待遇!”

宛如《圣经》所示——只要祈求,就能得到。

一位老妪提着扫把从虚空中走出。

“可爱的丽塔!小女仆丽塔!”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当夜幕降临,你把我的心拖走……”

老妪没有搭理凌寒,哼着小调认真清扫着地面。

“你好……”凌寒认为这个替身类似于先前的凯特先生,都是可以交流的替身类型,“请问你会做些什么?”

“扫地,拖地,洗衣服,各种家务我都可以做。”

“别的呢?”凌寒傻眼了,“我的新替身是个钟点工吗?”

老妪低着头不说话,用那把扫帚认真地清扫之前棒球帽出现过的位置,扫帚毛与地面摩擦竟然传出小提琴的悠扬弦音。凌寒盯着她扫过的位置,随着扫帚往外清扫,点点浮光逐渐升起,像闪烁的银河向外延伸。

“喂,这条光路通往哪里?”

“没家教的孩子,叫我丽塔女士。”

“好的丽塔女士,”凌寒没想到替身会这么有个性,“请问我能顺着这个能找到安博里欧吗?”

“如果你说的是那顶帽子的持有者,我想是的,”老妪停下了动作,“走到头是一家剧院,东方向五公里左右,他的气息在那里消失。”

凌寒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丽塔说的应该是赫赫有名的上海大剧院,今晚的演出应该还在进行中,为什么安博里欧会出现在那里?他是被带过去的还是自己去的?如果是被带走,为什么敌人要选择去剧院这种人山人海的地方?如果是自行前往,是什么重要的线索让安博里欧连个短信都来不及发就跟了过去?

最关键的是,乔夕的父亲还在工作中,不可能带着他跑剧院去。如果丢下他去找安博里欧,或许就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

他决定先打个电话给乔夕,毕竟作为女儿肯定会比他这个外人更了解她父亲,说不定有能让他离开医院的方法。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凌寒一拳锤在自动贩卖机上。乔夕去的是深圳啊!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岭,不久前才给自己发了句已到达,难道她被困在了什么领域类替身里?怎么想都很危险。

他突然理解了上课学的那句“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现状就是各处都急需他的出现,偏偏哪里他都鞭长莫及,恨不得把自己砍成三半分开行动。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出现在走廊尽头,凌寒赶紧躲到贩卖机后面。她走进诊室,笑眯眯地说:“乔医生,我今天早点来接班啦,你赶紧回去陪老婆孩子吧。”

“不急,她们都不在这边,我可以多待一会,”乔夕爸忽然想起凌寒刚刚来过,“哦,我女儿和她同学来上海了,那我给她打个电话……”

凌寒闪现诊室门口:“叔叔!”

两个医生愣住了。

“乔夕说……”豆大的汗滴从凌寒脸颊滑落,“她说科博公司买了大剧院的门票,今晚会带我们看演出,你能顺路送我过去吗?乔夕想见你。”

他实在是豁出去了,只要能先和安博里欧汇合,事后再靠无数个谎言弥补都无所谓。如果独自去找安博里欧,乔夕爸肯定会遭遇不测;如果留在他身边,安博里欧又凶多吉少。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乔夕爸带着一起去大剧院,虽然具有一定的风险性,但总好过让他一个人待着。

“这位小朋友是?”女医生歪着头。

“我女儿的同学,”乔夕爸整理好桌子,把文件塞到公文包里,“走吧,我去发车。”

路上乔夕爸一直想挑起话题,然而坐立不安的凌寒已经没有了往常的幽默感,用“读心”和“挣脱”警戒着四方。终于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投资12亿的上海大剧院形如展翅向上的古典建筑亭,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找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丽塔,丽塔,你在吗?”凌寒压低嗓音,可惜脾气不好的女仆没有出现。

又是一次性替身啊!凌寒想起了自己的替身永远只有第一次爆发的效果最强,没准丽塔已经变成真正的清洁工阿姨了。

乔夕爸把车停好,温和地看着凌寒:“演出开始了吗?你可以先进去,我在外面买点吃的等你们出来。”

凌寒张大嘴巴,如果不找个理由待在乔夕爸身边,就没法好好保护他。饶是凌寒瞪大了眼珠子也憋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Ling?”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从车后走出,“Why are you still here? The show is about to begin(你怎么还在这里?演出要开始了)!”

凌寒难以置信地看着临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临泽就抓起了乔夕爸的手,开始那蹩脚的中文:“泥嚎,请问是乔夕爸爸吗?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乔夕他们的导师麦克,我刚刚多买了几张票,你也一起来吧。”

“哦哦好……感谢。”乔夕爸感觉这个洋人不太有学者或研究员的样子,反而像个商人。

凌寒借口要上厕所,让乔夕爸在外面等他,顺便把临泽拉进去,劈头盖脸问:“你怎么在这里?是在跟踪我吗?”

“天地良心!你下了飞机我就没找过你!”临泽无辜地喊道,“我追查到刘俊业最近一笔消费是在这里,买了一张歌剧《悲惨世界》的门票,我就赶紧过来了,顺便跟售票员‘客套’了一下,发现刘俊业已经入座了。之后就买了张后排票,本来打算开场前出来买点饮料,结果就遇到了你们俩,于是打招呼之前我就顺手又买了两张票……”

“剧院的顾客这么多,你能正好在售票员前后三个交易里锁定刘俊业?”凌寒冷笑道,“看来你果然有所隐瞒。”

“啊呀,竟然这么警觉?”临泽赔笑,“好好好,我确实能看到不止三个交易,也不止十分钟的范围。”

“所以你知道虫箭的事?”

“不止,还有吴霜序失去替身的事。”

凌寒大惊,这个绝密事件还是让临泽知道了,对他们这边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放心好啦,吴霜序的价值在于他的‘威望’,我不会轻易让商品贬值的。”临泽拍拍他的肩,“况且乔夕也说了咱们要团结一致不是吗?演出要开始了,快点出去吧。”

凌寒决心再也不相信临泽说的任何话,心烦意乱地坐在临泽和乔夕爸中间。演出厅里人头攒动,所有观众都在等待演员登台。他想起还没告诉临泽安博里欧失踪的事,不过大概率不是临泽出的手,那还是先按兵不动为妙。

临泽眼神示意凌寒往左前方看,刘俊业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望着舞台。

“我盯着他就行了,你别担心。”

凌寒重新把目光放回舞台,幕布升起,场景居然是皮克斯动漫电影的风格。凌寒疑惑地检查手里的票,毫无疑问是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就算他的文学素养再差也知道这不可能是童话故事。

一个白里透红的小男孩从背景板的木屋走出,可爱到像是儿童小说里的插画,他用童声轻唱自己的故事:

从前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父亲是村子里最强壮的猎人,他的枪能猎杀最凶猛的豺狼;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绣娘,她的针能绣出最绮丽的绸锦。他们曾在星空下邂逅,点燃爱情的火苗,将男孩带到这个世界。每个人都赞叹这是个幸福的一家人。

可惜好景不长,猎人听闻在山海的另一头有一只极恶巨兽,击杀它的人会获得无上伟力,而他的故事将在吟游诗人的词作里代代相传。于是狠心抛弃了妻儿,背起枪,天还没亮就离开了家。妻子无法忍受这种抛弃,谢绝了街坊邻居的好意,孤身带着襁褓里的婴儿住进了人迹罕至的森林。

兔子和小鸟围绕到男孩身边,它们都是男孩的好朋友。巧手的母亲给森林巨树修补残缺的树皮,换取母子二人生存用的果实与琼浆,这样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充满了快乐。

男孩坐着升降台下去,再升上来时已是一位清秀的少年,他显然没有遗传父亲健壮的体格,眉目间与母亲极其类似。因为性情温柔,他与森林中的每只动物都是好朋友,松鼠小姐会跟他分享自己的松果,河马先生会邀请他泡澡,当然关系最好的还是猫头鹰老师,当太阳升起时他便坐到猫头鹰老师的树墩前,聆听淳淳教诲,日落之后则踏着月光一同回家。

好景不长,有天森林里闯进了三只饿狼,它们不遵守友爱仁义的道理,抢走松鼠小姐的松果,搅浑河马先生的水潭,猫头鹰老师想要阻止,却被狠狠嘬掉了几撮毛。

少年看似软弱,却从未对饿狼低头,他挺身而出帮助自己的朋友们,为此经常遍体鳞伤。母亲心疼他的伤口,但他不曾向母亲诉过苦,长年累月的劳作已经让母亲病入膏肓,为他编织毛衣时会咳出猩红的鲜血。

终于有一天饿狼盯上了少年的母亲,埋伏在木屋外边,威胁道如果不给它们足够的食物就咬断少年的喉咙。可怜的母亲只好把自己那份粮食交了出去,最终病倒在床。少年知道之后,提起长刀冲进森林,一刀一刀将三只饿狼砍成尸体,鲜血染红了整条小河……

凌寒感到腿上一阵寒意,伸手触摸,才发现眼泪不知不觉间已让秋裤湿透。

他没法从这个故事里逃离,少年的演技精妙绝伦,一颦一哭都狠狠抓住观众的注意,几乎一个人撑起了整段演出,音乐的协奏也恰到好处,痛苦与愤怒深藏其中,不知不觉间凌寒与少年的情绪彻底对接。

少年看着满地的血迹,面无惧色。即便饿狼凶残至极,它们也是森林的居民,少年违背了森林的法则将被驱逐。那一夜,猫头鹰老师不住地哀嚎,动物朋友们也一齐怮哭。

少年没有离开,而是原地倒下,杂草缠住他的四肢,鲜花在他胸口盛放。凌寒认为少年已经死了,但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很快少年的母亲病情加重,离开了人世,猫头鹰夜夜悲歌,守护在她的坟前。

此时少年的躯体已经完全被草木吞噬,一颗硕大的果实从他肚子里长出,随着呼吸有节奏地颤抖,仿佛胎动。终于一只脚从果实里踏出,少年再一次降生到这个世上,神情冷漠又带有一丝神性,与之前的气息截然不同。

凌寒震惊,这个舞台效果未免也做得太逼真,没有丝毫道具的痕迹。少年的目光越过数十排座位与凌寒交汇,打破剧情的桎梏,两个人的眼神开始对话。

“凌寒……”少年呆呆地说。

“不……不!!!!”

前所未有的悲伤宛如狂澜席卷了凌寒,几乎把他压垮,在那双眼里他看到了全人类的憎恨与愤懑。他不顾一切地奔向少年,想要抱抱他,想要把他藏在身后,想要帮他把世界烧成灰烬!

“凌寒,醒醒,快醒醒!”临泽掐着他的人中,凌寒忍不住跳起来,还没来得及骂人就噎住了——

几千名观众通通睡去,七倒八歪地躺在座位上,或地上,包括乔夕父亲在内。乐池里的乐手也像多米诺般倒下,舞台上哪有什么森林和少年,只有穿着19世纪法国服饰的外国演员。偌大的空间只有凌寒和临泽两个人保持清醒。

“这……这是怎么回事?”凌寒骇然道。

“肯定是某人的替身能力发动了。我没有看演出,一直盯着刘俊业,大约十分钟我发现观众接二连三地倒下去了,包括你在内,我想这个替身的效果应该是让看表演的人睡着罢。”

一个诡异的念头诞生在凌寒脑海,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明显的泪痕,再扶起周围几名观众,他们的脸上却干干净净,显然刚刚那个少年是存在的并且只有他看到了。

这是敌人替身能力的效果吗?只是昏睡,会产生如此深刻又真实的幻梦?

“这是一种清场吧?可能敌人在暗处随时准备着进攻,不过我倒不担心Mix的杂鱼。”临泽不以为意地往前面的观众席走,来到刘俊业身边,一阵乱摸从裤兜里抓出一只手机。

“喂喂喂,回头别人丢了东西查监控的话你就完了,”凌寒隔空喊道,“想吃中国的牢饭吗?”

“无妨,我能买通监控室的保安,这世上钱做不到的事还真不多呢。”临泽摆摆手,三两下解开刘俊业的手机密码,浏览起来,“见鬼,这人怎么一条和刘俊哲的聊天记录都没有?”

凌寒环视四周,尖叫:“小心!”

临泽掌中的手机冷不丁地变成手铐,将他的右手拷住,另一端连在排座上。前排的一位女士“醒来”,举起皮包砸向临泽,他皱着眉头躲过,女士的皮包在接触到他的前一刻变成了匕首,在皮制的座位上划出一道口子。

女士挥完这一击又倒在地上,整个过程连眼睛都没睁开。

身旁又一位男子挥舞手机化成的短刃劈砍,临泽再次闪过。

“好的,现在确定至少有三个敌人,”临泽一边躲避接连不断的攻势,一边分析道,“一个负责催眠场上所有观众,一个大概是能自由改变物体形态,还有一个操纵睡着的人发动攻击,仅此而已。”

临泽眼里寒光一闪,金属手铐“哒哒”一声解开,他冲凌寒喊道:“敌人应该混在观众中间,不过咱们不跟他们打就是了,我掩护你,咱们逃到外面去。”

凌寒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临泽,刚刚的梦可能非常重要……趁着我还想睡,保护我一下……”随即倒在地上。

“凌寒!!”临泽慌了,他看见乔夕爸抄起公文包要挥向凌寒腰间,赶忙施展替身旋转黄金成笼层层包裹凌寒,公文包砸在黄金上溅起一片火星。

“好家伙,看来是必须要分个胜负,”临泽跳上穹顶的水晶吊灯,俯瞰台下数千名观众,大家的睡相都很滑稽,几乎不可能靠肉眼分辨谁在装睡。

他轻笑,一只面目阴沉的羊头恶魔在他身后浮现,这是他的替身——犹大的咒金。

“嗷呜——”明明是羊,却发出了狼的尖啸,在他手中上千团钢丝从空中坠落,掉进观众的鞋子里搔动起来。

“呜……”有个人强忍着笑意抽动了一下小腿,立刻被临泽捕捉到,当即掷下黄金飞弹。那人迅速滚走,飞弹在原地砸出几个巨坑。

地狱的税吏——根据替身使者本人财产转换成同等价值的金属并随意操纵,这是属于富豪的替身,光是刚刚给凌寒制作的黄金笼保护罩就价值千万美元。

很快又有两个人动了起来,临泽也是重重攻击丢下去,忽然手上抓着的吊灯变得软黏滑腻,定睛一看灯柱竟然变成了几条响尾蛇,临泽吓得直接往下跳,差点摔断一条腿。

不过敌人也全员露面,两女一男,成包围之势把临泽堵在中间。刘俊业微笑着站在远处,友好地问候道:“临泽先生,怎么这么狼狈啊?”

临泽整理了一下衣装,给自己点上一支古巴雪茄:“你们开个价吧,我可以付你们雇主的五倍价,如果告诉我雇主是谁,五十倍也可以商量。”

长着猫眼的少女二话不说举起手,临泽以为她是在投降,刚想开口,华丽的地毯化作利爪朝他刺去,虽然立刻反应过来还是流了一身冷汗,他向后飞驰,可是被一层又一层举着利器的沉睡者挡住了去路。

“真当我不会发火啊?”临泽恼了,凭空造出数十把钻石长矛朝三人丢去,对方显然也是老手,纷纷掏出武器,四散驰越犹如光影。剧院内,四人上演着战斗与厮杀的好戏。

临泽毕竟是老手,几轮交锋之后便冲出包围圈,反手拧住刘俊业的脖子:“你们再靠近一步,我就把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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