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我的同伴放了，不然我要你的命。”冰凉的触感缠绕上他的脖颈。

“并不需要我出手，朱斯蒂娜的替身‘维多利亚的下午茶’是一种充满韧性的凝胶，虽然被禁锢者很难挣脱，但是稍过一会它就自己融化了。”孟平不紧不慢地解释，“而你的替身‘潮汐’，毕竟成长性为A，上次战斗之后应该获得了新的能力吧。我想，应该是当湿度大到一定程度，你就能融入潮湿空气中，所以你通过果粒橙倒在水槽中逃走，又在洗手间劫持了我的人手，让她触发烟雾器。现在这一屋子都是水，你一定觉得自己无人能敌了吧。”

乔夕颤抖地喊道：“少废话，现在带着你的同伙离开这里，不然我杀了你们！”

孟平微笑着展开手臂，一束绿色轻柔的微光在他手里闪烁，乔夕知道他要发动替身能力了，急的抄起手边的一把裁纸刀刺向他的咽喉，虽然力道不太够，方向也有点偏移，但还是在他的肩头割开了一道狰狞的刀口，一瞬间鲜血四溅。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孟平倒地，不，与其说是倒地，不如说像是背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下，几道伤口以惊人的速度自愈，眨眼的功夫已经结成了光滑的皮肤，连一道疤都没留下。

在他身后，一棵妖娆舒展的大树盘曲延伸，一下子顶破了屋顶。

“这是我的替身，蔓生之种。”孟平惬意地躺着，“简单来说，一棵树切断了枝丫、甚至砍掉一半都不会危及生命，相反它还能把生命力反哺给我。在你杀死它之前，我是不死之身。”

“哦对了，或许你觉得我拿你没办法，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蔓生之种还有其他功能。”话音刚落，巨大的树根张牙舞爪地匍匐前进，贪婪地吮吸着地上的液体，那繁茂的枝叶也在不断吸收着空气里的水蒸气。

糟了。乔夕大惊，在湿度下降到一定程度之后她无法再隐没身形，只能先撤出房间。她拼尽全力托起被凝胶禁锢的两个男生，向门外奔去。

“走了吗，也罢，莫使漫天飞不住，楼中尚有未归人。”孟平叹气，“不过咱们的任务是带走小姑娘，偏偏我又没有留人的本事。”说着伸手指向朱斯蒂娜，“起来干活了。”

“F！U！C！K！”被治愈的女人“唰”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这个乔夕下手也太狠了，才一下我就失去了知觉，holy shit！我要她好看！”

她气势汹汹地冲上楼，孟平赶紧跟了上去。两人才冲到一楼就愣住了，儿童馆已经到了下午开馆时间，椅子上地上桌子上坐满了看书的儿童，全都把目光投向格格不入的他俩。

“You！”朱斯蒂娜抓住一个小男孩，“你们有没有看见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从这里走过去？两个男生是被拖着走的。”

她粗大的毛孔在盛怒之下宛如交战后疮痍的弹坑，此时贴面之下更显恐怖，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旁边几位家长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小朋友，这位姐姐跟家人走散了，帮帮我们好不好，”孟平和蔼地掏出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如果你告诉我们，就送给你这颗糖。”

“妈妈说不能收陌生人的糖果，”小男孩礼貌地回答，“不过刚刚你说的那三个人往钓鱼台那边去了。”

“我靠，你是从哪摸出来的糖啊？”朱斯蒂娜由衷地佩服。两人谢过小男孩之后转头往楼上跑去。

孟平叹了口气：“事以微巧成,以拙疏败 。换成你们法国人说的就是‘Prudence est mère de sécurité.’ 嗯，应该没错。”

朱斯蒂娜一脚踹开“宝贝垂钓乐园”的大门，这是大小堪比教室的一个房间，地上摆着好几座小型钓鱼台，活动日会有小孩子拿着小鱼竿小渔网来这里捞小金鱼。此刻房间里空无一人，鱼儿们围到他俩的附近以为即将有饲料洒下。

门被瞬间关上，朱斯蒂娜紧张起来，背靠孟平，右手轻点他的脑袋，两人的头和脖颈形成了一个凝胶头盔，乔夕暂时无法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了。

“你快把鱼缸里的水抽干，这样她就现形了。”朱斯蒂娜指挥道。

“抱歉，我不能这么做。”孟平干脆地拒绝，“子曰天地万物，与我并生类也，类无贵贱……”

“加布里埃尔说过，如果你干活的时候喜欢叽叽歪歪，那回头就别想领工钱。”

孟平愣了一下：“这是哪位高人？”

“我瞎编的！”朱斯蒂娜大吼，“赶紧给我抽干，不然我先跟你拼了！”

孟平叹了口气，嘟囔一阵之乎者也，将蔓生之种伸进了鱼缸。

一只铁罐突然从架子上向朝朱斯蒂娜扔去，她歪头躲过，指向架子的方向：“抓住你了，宝贝。”凝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固过去，果然在其中出现了一个女孩透明的身形。

“早乖乖跟我们走就没那么多事了，”她得意洋洋地靠过去，取消了额外的凝胶，但是当她离乔夕很近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咦？重量好像不对……”朱斯蒂娜狐疑地将头靠过去，“呜啊！！”

“你怎么了？”孟平停下了抽吸水池，紧张地想冲过去，但又不得不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朱斯蒂娜立即取消了凝胶头盔，因为她感到刚刚头盔中灌满了水无法呼吸，然而熟悉的空气并没有回到体内，她的面部依然被一层水膜牢牢黏住，急的她满地打滚。

“你们，别想对我的家人出手。”乔夕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怒急攻心的朱斯蒂娜展开替身全部功率向那个方向攻去。“Come on！bad girl！”

“等下，不要！”孟平大惊失色，霎时他感到一阵呼吸困难，跌坐在地艰难地咳嗽起来。

乔夕终于从虚空中浮现：“看来，我猜对了。”

朱斯蒂娜慢慢失去了力气，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地上。孟平看着乔夕，眼里满是惶恐。

“从上次战斗之后，我察觉潮汐并不是简单地运用潮湿空气，而是同时具备水和气两种能力。结合起来可以让我融入潮湿气体中，但分开来的话，水可以制造简单的幻影，让她误判我的位置，被接触后还可以牢牢粘在敌人身上；而气可以通过振动传播我的声音，让她误判声音的来源。多亏她想到用凝胶头盔这种方法，我才想到我也可以用一个“水头盔”阻碍她的呼吸。然后……”乔夕靠着蔓生之种的大树，此时这棵树裹着一层厚厚的凝胶，没有任何一个气孔可以与空气接触，“既然你与这棵树生命相连，那么它停止呼吸的时候，你也就不行了吧。”

孟平挣扎着说：“我给你情报，放我们走……”他关闭了蔓生之种，但没有了替身的加持，奄奄一息的他在乔夕面前宛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

“给你十秒，把该说的都说了。”

“我们……是一个研究组织，专门搞科学的……我不能透露终极的研究目标，因为我们有着‘契约’，如果透露出来就会死去……”说着他吐出了舌头，上面有一个奇怪的图案，乔夕感到似曾相识。

“不够。”她皱皱眉头。

“奥狄制药，我只能透露这个了，你应该能查到。”孟平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扛起了朱斯蒂娜往外走去，“你听好，虽然我们这个组织庞大无比，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不把你当人的，也有很想保护你的。乔夕，在潮水淹没世界之前，你一定要活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我有什么可失去的……”乔夕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乔夕！”凌寒和张东惊慌失措地从后门的仓库冲出来，“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乔夕摇摇头：“已经解决了。”

她简要地说了说刚才发生的事，凌寒抓了抓头发：“奥狄制药？怎么感觉那么耳熟？”

“咱们可以去搜搜嘛，”张东才说完，三个人脸色都变了，资料室里那几台快要退休的电脑在淋了雨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苟延残喘。

“唉，这下劳动时长怕是要翻倍咯……”凌寒哭丧着脸。

突然，管理员打开门进来，喜滋滋地问：“你们在这里干嘛？”

“啊？”凌寒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们走错地方了，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开心？”

“刚刚有个年轻人说要给我们捐赠五台最新的电脑，说是在资料室抽烟不小心触发防火降水把电脑搞坏了。那可是过几天就要拉到回收站的电脑啊！你们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运气这么好的事。”

三个人互相张望着，面面相觑。

等告别管理员之后，已经到了下午最凉快的时候。张东的妈妈乐呵呵地拉下保时捷的车窗说要载他们一程。

凌寒稍加思索，摇了摇头：“谢谢阿姨，我和乔夕约好了一起复习，你们先走吧。”毕竟才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跟乔夕讨论。

乔夕和凌寒坐在归程的地铁上，天空染成了奇幻的淡粉色，散落着鱼鳞般的卷积云。乔夕斜靠在座位上眺望远方：“这一刻简直美到不真实。”

凌寒没有太大的感触：“深圳的夏天经常这样的，出现这种天空说明过两天会一直下雨。”他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乔夕“失忆”之后经历的第一个夏天。

乔夕兴奋地问：“凌寒同学，你觉得夏天是什么样的？”

凌寒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就……感觉身上一直黏糊糊的，在教室里一直有股汗味儿吧。而且不太想出门，太阳会晒得脑壳疼。”

乔夕趴在窗口，在地铁重新驶入地下之前贪婪地想把远处的景色收入眼中：“在我‘醒来’之后就已经是深秋了，我对夏天唯一的记忆就是‘学习’过程中看到过的电影和图片，没有亲身经历过。但现在，我一点也不失望，夏天很温暖，很美好，虽然遭遇了这么多危险，但也认识了这么多朋友，在学校遇到了关心我的同学和老师，嘿，要是一直是夏天该多好。”

两个人慢悠悠地朝着乔夕家走去，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乔夕进去。

“老板，两瓶西瓜味美年达！”

“这是？”乔夕拧开了瓶盖，碳酸饮料的水汽“砰”的一声炸开，

“我初中的时候老师带我们去春游，半路上张东拉着我走一条小路去‘探险’，结果一不小心迷路了，在山上七拐八拐走了半天，最后我们渴的受不了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一家便利店，老板看我们没带钱就好心请我们喝这个，之后每次喝西瓜味美年达我都会回想起那个夏天。”

两人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乔夕开心地说：“真凉快啊，这就是夏天的味道吗？”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凌寒和乔夕同时停住了脚步。在离乔夕家只有几步之遥的废弃药厂，赫然屹立着一块破旧的牌匾——

奥狄制药。

“滴滴滴……”短信的提示音响起，乔夕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张东发来了一个链接。

“……11月24日，深圳市消防救援大队依法紧急临时查封了位于福田区梅花巷的奥狄制药有限公司。该公司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及相关消防安全技术规范，属于违规经营且场内存在重大火灾隐患……”

“11月24日？”乔夕的声音都颤抖了，“是我‘醒来’的日子！”

凌寒打了个哆嗦：“这家公司肯定不止消防有问题，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未免巧得离谱了。”

两人僵硬地抬头望着破败的厂房，那一扇扇老旧的窗口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窥伺着他们，一股被监视的怪异感油然而生，乔夕火速拉起凌寒的手向家里跑去。

“你先收拾一下东西，回学校办个住宿手续，今晚就别住在这了，到学校门口的宾馆住一晚，这里真的太不安全了。”凌寒惊魂未定，乔夕也紧张兮兮地点头，拿钥匙的手都快握不住了。

打开门，乔夕不禁惊叫，地上有一张褐色的信封，端端正正地摆在房间中央，就像是一位恭候多时的客人。

凌寒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打开信封，信纸上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字。

“致凌寒与乔夕：

下周六，在少儿图书馆旁边的菲之乐咖啡店，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