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如水,不曾饮醉。”他答道,斜睨了我一眼,“将军是否好奇予同他二人聊了什么?”
我点头,又摇头,笑道:“不可能不好奇。邺城旧事,是我不曾参与的过往。前几日我还发了一梦,梦见当年仍是孩童时的一段往事,也不知是真是假,是记忆还是梦境。”
星寰深深地看着我,我也凝视着他。我相信他明白我真正的意思。
他垂眸,淡淡道:“邺城旧事,的确令人魂牵梦绕。——齐王与司马将军亦如是说。”
我轻轻“啊”了一声。比起只是个“历史读者”的我,亲身经历过当年一切的曹植和司马懿,他们才真正有资格说出那些感伤的话语。
岁月如诗,往事如歌,功业成败犹如过眼云烟。多少风流人物已经沉睡在历史的长河中,带着他们或欣慰或不甘或惆怅的未竟心愿。
这世间当真有人,是真真正正“死而无憾”的么?
“先生,我爱曹叡。”我郑重地说。
星寰的眉眼露出细微的惊讶,连平静的语调都微微有些变了:“予当然知晓。怎么?”
我坦然地说:“他比我的命还重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想要他平安快乐地活下去。所以,倘若有人的所作所为威胁到他,无论是司马懿还是曹植,我都不会顾念!”
星寰露出了然的神色:“自然,也包括予。”
“是。”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夏侯称不自量力,知道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却始终妄想逆天改命。为了曹叡,我愿倾尽所有!”
星寰凝视着我,并未马上给与回应。
我的心脏砰砰跳动,顾不上对他的冒犯,也顾不上惹他生气,只想提醒他,我帮他完成心愿,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回报,去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他忽然微笑,眼波流转,语带调侃:“先帝确实没有看错你。他说过有你,是曹元仲三生有幸。”
我一愣,随后是铺天盖地的尴尬涌上心头,不自然地咳嗽几声,问他:“先帝什么时候说的?先帝不是……”
曹丕不喜曹叡,当然也不太喜欢执迷不悟跟曹叡搅合在一起的我。他对我的态度反反复复别别扭扭的,弄得我始终对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什么时候惹怒他,被他先下手为强弄死了。
“先帝驾崩之前,抱恙调养时,曾在予面前如此感叹。”星寰缓缓说道,神色悠远,颇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我猜想今夜的重聚,即便是星寰,也不可能内心完全彻底毫无波澜。我虽然不曾参与他们的过往,但从他与曹丕和司马懿两个人的熟悉程度来推测,当年一定也曾经有过不少回忆。
否则,曹丕不会在临死前的那段时间,允许他留在身边服侍,更不可能听了他的劝,放过了我与曹叡抗旨不遵的大罪。
星寰又看向我,深深对我说道:“将军放心。将军的心愿,予亦会全力相助。曹元仲有将军,确是他三生有幸。”
经过这一夜,很明显,曹植对星寰之间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没有了那么明显的敌意。只不过曹植也没跟我提起,他们三个那天晚上到底都聊了些什么。
我也不是非要八卦地去打听什么。只是这三个人对于一统天下的事业过于重要,缺了谁都不行,我希望他们彼此能够心无芥蒂、齐心协力。
一统三国这件事,毕竟还是太大了。
又过了几天,我用私人名义组了个局,由杜家做东,在杜府举办宴会,邀请永安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的青年子弟,名曰“永安诗会”。
这场宴请最重要的主角不是我,是曹植。
关于要不要这么高调地展示我和曹植的关系,我跟星寰商议过,他的意见是无所谓、随便我。反正我跟郭太后的关系怎么都是不可能好的,也不必顾忌郭岭回洛阳之后在太后面前说我们什么坏话。
所以我用的是曹植的“才子”名头,而不是他“齐王”的身份。
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注]
曹植的鼎鼎大名,即便在永安也广为士人们所知。我又特意将邀请名单限定为“青年才俊”,更是激发起了偶像效应。听杜敏说,请帖发出去之后,不少人连夜去他家打探消息,询问是不是曹植本人真的会出席,甚至讨论起该穿什么衣服。
我暗喜在心。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用曹植给我做招牌、做广告,告诉整个永安的上流社会,我夏侯称不仅会打仗,更是“朝中有人”。
但,要我在这种场合跟曹植比诗赋,可就有点太为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