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场对峙要僵持到年关时节,我和全军将士都做好了在战事中过年的心理准备,形势忽然起了变化。
夜探蜀营那天开始下的蒙蒙细雨,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持续几天便自动停歇,反而没完没了地绵延起来,并且越下越大。
长江流域的冬天原本就多雨潮湿,冬季下雨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我在江陵待了几年,对这种气候早有了解,只管按部就班按照往常的经验应对。但从洛阳来的禁军们就很不适应了。洛阳冬天虽然也有大雪连绵,总体来说体感要比长江流域干爽许多。禁军们很不喜欢细雨蒙蒙湿漉漉阴沉沉的这种感觉,怨言颇多。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蒙蒙细雨逐渐转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随后是连绵不断的中雨,一连下了七天七夜。
连我也有点受不了了。永安城原本就是倚靠长江而建的城市,连下了七天的雨,整座城池像是浸泡在水里,到处都潮湿泥泞得叫人烦躁。
食物发霉,生火困难,衣物濡湿,就连我的中军帐都开始漏水。即便我已经在三国时代待了十年,习惯了古代生活条件的艰苦和简陋,这种环境也让我有点想发疯。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军营一向注重如厕管理。尤其是长期对抗的阵地战,在扎营的时候优先考虑排泄沟的规划和修建。即便阴雨连绵,营地也没有出现排泄沟倒灌的糟糕情况。但禁军有一个军营的粪坑选址不合理、挖坑太浅,昨天被雨水满贯,导致半个军营污水横溢,臭气熏天,折腾了大半天,才算勉强清理干净。
我接到了事后报告,也没说什么。这个禁军营的统帅名叫徐颂,是曹操五子良将徐晃的族侄,算是跟我一样的“将二代”,但能力远远不及徐晃。这人常年在京城禁军,实战经验少得可怜,傲气却高人一等,我听二哥提起过他。
仗着比我年长、又是禁军的将领,徐颂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对于我提醒他扎营要注意安排好粪坑更是嗤之以鼻。我仁至义尽也不好多说什么,果然就出事了。
但粪坑倒灌这件事,其实隐患很大,并不仅仅是气味难闻、肮脏污秽的问题,更要命的是可能造成微生物污染、传播疾病。因而我处理完上午的军务便去了星寰的营帐,问他知不知道昨天的粪坑倒灌事件,他回答说即便不知道也闻到了。
我把详细情况跟他说明,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寒冬时节会有如此阴雨连绵。这雨再这么下去,连我都快抑郁了。”
我又看了看他的营帐,略感宽慰:“好在先生这个营帐看起来防水处理还不错。”
星寰无声笑道:“多谢将军关怀。不过这场雨虽然带来诸多不便,也还需将军再继续忍耐一阵,于将军的大业却是有益无害。将军须知,雨水并不仅仅下在我军营地。”
我皱眉点头:“我知道雨露均沾,蜀军那边也不好过。不过只要他们足够顽强,僵持下去,鹿死谁手还是不一定。”
我想起禁军这几天的抱怨,忍不住摇头叹气:“蜀军是为了守卫门户、保护家园,必尽死力。且蜀军之中不乏彪悍善战的编队,不是我们这帮在洛阳养尊处优的禁军能比的。”
星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将军从洛阳奉命出发时,予请将军务必多备些雄黄、苍术、藿香等药物,将军带来不少。这些日子若是营中闲来无事,予便带同军中医者一道炮制准备,刚好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我知道星寰每天总是忙忙碌碌,其实少有闲着的时候。但出于对他的信任,我从不过问他在干什么,除非需要我帮忙。听他这么说,我立刻领悟,又惊又喜。
“先生其实早已预见天气有变,恐有疫病流行之嫌,故而早早做了准备?不愧是我的星先生!”
星寰嘴角微弯,淡淡浅笑:“将军莫要高兴太早。天象的预测并不困难,予能预见的,孔明也能预料,定然也会有所准备。这一节并非我军的制胜杀招。”
那什么才是杀招?星寰却不肯再说了,只是催促着我按照他的安排去落实。
我当即找来陈庆,叫了禁军的两个校尉过来,并让他们各自带上自己麾下的两名副手,一起来我的中军帐领任务。
星寰教给我,让发生粪坑倒灌的营地用石灰粉消毒被污染区域,再给全体士兵用金银花煮水喝,每天早晚供应两次,每个士兵都必须分到。其余营区不用石灰粉,用雄黄,外加每天喝金银花水。药材包是他亲手配好的,每天早晚两次送到各个营区,各自煮好分发。
不出我所料,徐颂果然当场开始唧唧歪歪:“怎么这般麻烦?这天天下雨的,本已让人烦躁透顶,还给我们搞这许多事出来,是有意为难人么?”
我耐着性子安抚:“当然不是故意找麻烦。雨水连绵,气候阴冷,士兵本就容易着凉生病。加上昨日秽物倒灌,污染了军营,恐生疫疾。及早防范,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