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口问他:“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与诸葛孔明有旧。先生说诸葛亮认识先生,因而不能在其面前现身。在我收到今夜这封伪造书信之前,本来没有当做一回事。万万没想到,诸葛亮能模仿先生的笔迹到这个程度。所以我想问问,先生与诸葛亮,到底是什么渊源?”
星寰修长的手指缓缓放下剔透的茶盏,反问我:“将军有此一问,是纯属好奇,还是想确证予与诸葛孔明并非沆瀣一气?”
我坚定地回答:“纯属好奇。”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
我解释道:“诸葛亮既然伪造了这样一封信试图挑拨我与先生之间的信赖,说明他掌握了先生在我身边做军师的确切情报。我不清楚这个情报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但至少,先生的存在对诸葛亮已经不是秘密。所以我想光明正大地问一问,只为好奇。”
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我又狠狠补上一个马屁:“在我看来,先生实在超出诸葛许多!”
他终于笑了。
我很少见他笑得这么开,眉眼都弯了起来,嘴角也明显上扬,露出半截贝齿,真应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冰消雪融的美。
他轻轻哼出半个鼻音:“将军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溜须、言过其实那一套了?予可不记得教过将军。”
我厚着脸皮笑:“肺腑之言,情不自禁。先生可是说了无论什么都能问,总不会连第一个问题都不愿回答吧?”
“呵,竟被你拿捏住了。罢了,也不是什么机密不可言说之事。”
他拢了拢衣袖,微调坐姿,对我说道:“将军早已知晓,予出自古老祭司一脉,因血脉特殊,世世代代避世山中,不问世事。既是为了避祸自保,也是不愿搅动天下,横生祸端。族人世代只以方士自居,游走世间,聊以为生。”
“诸葛孔明,与我同宗同源。他真正的生母是我的姨母。我与他本是姨表兄弟。”他说。
我差点掀翻了桌子,大叫着跳起来:“怎么可能!?你说诸葛亮他也是……”
“为什么不可能?”星寰抬起视线盯着我反问。
我被问住了。对啊,为什么不可能?史书上留下的人物生平终究只是记录在纸上、流传到后世的文件。谁能知道历史的真相?谁能知道当世的隐秘?
我僵在原地,脑子像是爆炸一样飞快旋转。诸葛亮跟星寰是表兄弟?诸葛亮也是星寰所属的神秘血脉的一员?那诸葛亮……
“那他为什么……不找人来帮他……实现理想?”我质问星寰,“为什么他会变老,而你不会?既然你们是同族……”
星寰似乎早就想到我会这么问,不紧不慢地回答:“自然是因为他的父亲的确是琅琊诸葛氏。他身上只有星氏一族一半的血脉。”
我懂了。因为血脉不纯,诸葛亮身上有一半普通人的血,所以他的能力有瑕疵?
“你们这个宗族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发出了土拨鼠尖叫,“既然有经天纬地改变历史的能力,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已等不及追问:“你不是说你跟诸葛亮曾经一起师从水镜先生吗?你不是说你想让天下重归安定、还黎民百姓清平江山是为了荀令君的心愿吗?这些话我还能信吗?”
“孔明的确师从水镜先生,但予没有。如此说法确实是为了搪塞将军,总不能一开始便告诉将军,予与孔明乃是表亲。”他轻叹一声,“若非这次被他探知,予本不欲对将军如实相告,实在是怕将军难以采信。”
那可不是!我的感受不止是被雷劈了,简直是被核爆了。
“孔明与我自幼相识,但我们的理想却大不相同。对于我族自古以来避世隐居的祖训,孔明也并不认可。”星寰叹道,“他终究是想建功立业、留名史书。毕竟他姓诸葛,有此理想无可厚非,只是与我等族人志向不同。”
他略作停顿,又道:“至于予想要一统天下的心愿,将军可以不必质疑。予对荀令君之心,恰如将军对魏帝之心。”
星寰的声音氤氲在袅袅茶香中,遗世清冷,却又因为安神香茗那独特的香气而渲染上一层微微的暖意。我一瞬间感到自己的心脏狠狠抽疼。
我的曹叡还在,而他的荀令君,却不复存于这天地之间了。
我“咚”地一声重新跪坐下来,顾不上膝盖磕得生疼,双手握住了星寰的手,低声问他:“先生既然有大能,为何……为何不能……”
他用一双黝黑的瞳仁看着我:“天命就是天命。予之一族,只是知晓一些失传已久的上古秘术,终究是肉体凡胎,并非将军所想那般无所不能。”
我沉默半晌,更用力地捏紧他的手:“那么说……假如……”
“假如魏帝寿数已尽,予同样束手无策。将军切记。”
我哑口无言。星寰不愧是星寰。我什么都没说出口,他照样什么都知道。
“我明白了。”我说,“该如何向司马将军说出秘药一事,先生跟我一块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