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中军帐里,看石苞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简略的永安对峙形势图,为我和几个禁军将领解说军情。
石苞把永安附近的地形完全记在了脑子里,说起来头头是道,令我非常佩服。我自己可能都没有他记得这么牢靠。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倘若攻城方的兵力是守城方的十倍,才可以实施围城战术,将城池包围起来,把守军完全困在城内,消耗守军直至破城。守城一方在城池攻防战中天然占有优势,尤其是对于城池坚固又临江的永安这种大城。
我和司马懿能够攻下永安城,本就用上了阴谋诡计,加上好运加持。但凡运气差一点,事情就成不了,还极有可能赔上性命。
如今攻守对调,以诸葛亮的智谋,我不相信他会跟我们硬拼打消耗战,一定会想办法制造机会,尽快分出胜负。毕竟要打消耗战,蜀汉可不是魏国的对手。
据石苞所说,诸葛亮的中军大营在永安城的西面上游,选择了一处山谷为主营地。副营地则位于城东下游,形成包围态势,锁死了永安城的陆上出口。水军则以绝对优势封锁了江面。围城至今已经数月,诸葛亮叫阵数次,司马懿始终避而不战。
石苞说的时候颇有几分不甘心,我却打心底佩服司马懿。不愧是他,懂得用消耗战拖延,跟诸葛亮比谁血厚。
石苞最后跟我说:“司马将军要末将转告夏侯将军,当心诸葛围城打援,务必小心,不可轻敌。”
我点头:“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南中兵既然已经找到我们的踪迹并且加以偷袭,援军已经到来的情报必定为诸葛亮所掌握。他拿永安没办法,定会想办法先对付我们这支援军。”
众人都面色凝重,没人能够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我自己也一样,对着石苞画的简图看了又看,左思右想,总是觉得瞻前顾后,不知对手会布下怎样的陷阱等着我。
那可是诸葛亮啊,我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见无人提出作战计划,我只能自己提出来:“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必须与城内守军会师。我们不能在距离城池十几二十公里的地方扎营。距离太远,互为犄角的效果聊胜于无。”
禁军的丁统领提议:“何不直捣北门,冲开敌军布防?”
诸葛亮的排兵中,放过了永安北门,并未在城外安置营寨。我猜想应该是故意的,给司马懿留个门出来决战,也给城里想要偷偷叛逃的人留个出路。
我记得以前在史书上看到过这种战例,围城一方故意留下一个出口,这样城内的人就会认为还有逃生的希望,动摇军心,也勾引脱逃者。诸葛亮的排兵方式可能也有这个意思。
“北门恐有陷阱,不能轻率攻取。”我说,“石校尉,你们可曾探查过北门的情形?”
石苞回答:“表面看来,并无异状。”
这个回答又让我沉默了。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北门的破绽如此明显,明显到任何人都会觉得一定有陷阱,可要是没有呢?如果没有的话,原因又是什么?是兵力不足么?
“总之,今明两天先在此地扎营,细细查探蜀军动向。石校尉,不知你是否有司马将军的命令,可以暂时留在我营中协助?”
石苞拱手行礼:“夏侯将军果然与司马将军心意相通。末将出城之际,将军正是吩咐末将务必协助夏侯将军顺利入城。”
我呵呵尬笑。谁特么要与司马懿心意相通啊?得吓死我啊!
于是我把全面侦查的任务交给了石苞,再指派一个禁军将领提供兵力和协助,让他们务必抓紧时间,两天之内我要拿到结论,到底能不能从北门突破蜀军防线。
眼下,永安城暂时似乎不用担心,我更担心的反而是自己这路援军。
两万军队其实不算多,当然也不算少。按照曹瑞的想法,除了两万中央禁军,其余的援军要从整个荆州地区调集,包括江陵、江夏、新城、宛城。但这些军队集结的前提是要我这个征南将军统一下令。我现在面临的局面,一来并不清楚各地的具体情况,二是对永安的情况缺乏评估,三是荆州的指挥系统其实并不清晰。
没错,因为蜀军突然进攻永安,导致我和司马懿在调动上出现了问题。本来我到任征南将军,他就应该换防去长安,扛起西线的大旗。但这道命令现在必须等到永安解围之后才能生效,而司马懿的年龄和资历又都在我之上,这就导致目前在荆州、在永安,我和司马懿的指挥权是重叠的。
这种事情很微妙,必须小心处理,不是说把仗打赢了就行的。
而我很清楚,越靠近永安这片战场,我心里越怂。在司马懿和诸葛亮这两个三国顶级智将汇聚一堂的舞台,我对自己毫无信心。
要是星寰在就好了。
我从遇袭那晚就疯狂在想他,想筚红棘。要是我的江陵班底在我身边就好了。我知道我没出息,遇到事情就想依赖他们。可他们是我一手培养起来、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兄弟,我不依赖他们又能依赖谁?
当天晚上我们仍在原地扎营,我下令加强戒备,守夜巡逻的人增加一倍,严防夜袭。禁军从上到下也都被那天晚上的人狼大战吓到了,没有人有任何异议。
当夜平安无事,第二天整个军营都透出一股疲惫。所有人其实都不踏实,惴惴不安的感觉如同幽灵般萦绕在营地中。
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忽然惊觉,或许这也在诸葛亮的算计当中。他给我们安排的那场下马威真是威力十足,在我们心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实在是非常厉害的手段。
因为如果单纯只是南中兵,可能也不至于这样,但谁顶得住随时可能遭遇野狼偷袭的恐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