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门的朋友,不交白不交。我们在永安城孤立无援,一个人都不认识,实在有些被动。虽说跟商人交朋友对我们策划中的军事行动应该没有什么帮助,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杜济送上门来的橄榄枝。
等他们走了,沈钟也过来找我,问我是怎么回事。那天在宴会上发生的事,以及事后我和李严单独谈话的内容,我早已对沈钟如实相告。他得知来访者就是那天险些坏事的杜济,也不解我为何要承认身份。——我从前去过蜀汉和东吴的事,为了方便起见,早已向沈钟透露过必要的经过。
我笑了笑:“倘若不承认,他心中必然还会存疑。他对我实在印象深刻,我就算咬死不承认,也很难令他打消疑虑,不如干脆些。再说,能当别人救命恩人的机会毕竟不多。送上门来的,我怎么忍心不珍惜?”
沈钟并未表示反对,笑着说:“下官多虑了。看来将军心中自有谋划和分寸。下官反而觉得惋惜。倘若将军有意,或许真能跟随李严,把西蜀朝廷搅个天翻地覆。”
“再来一次十年前吗?”我摇头,“算了吧,‘无间道’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真的吃不消。”
“无间道?”
“就是我十年前做过的那种事啊。当然,那时候还算不上,毕竟最大的心愿只是平安脱身而已。现在的话,倘若我仍是布衣之身,没有统领江陵军民的职责,或许可以一试。”
“将军说的是。下官之前从未想过将军一脸正气,竟有这等才能,不由地刮目相看。”
我哭笑不得:“铭声兄,你这夸人的词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在嘲讽?你可以直接说我越来越会骗人了!”
“下官不敢。”
他虽然不敢,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确跟以前不一样,场面话张口就来,骗人的词能说得声情并茂。但唯有十年前面对关兴的时候,除了身份造假,我并没有怀着其他欺骗的心思。
杜家父子自从拜访之后便成了常客。起初是送东西过来,高级的吃食、时鲜的特产、贵重的日用品……不一而足。我照单收下。随后便是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想了想,特意叫沈钟去询问李严的意见。李严欣然同意之后,我才带着奚英去杜家赴宴。
这样一来便认识了杜济的夫人。奚英在这方面确实不内行,跟杜夫人聊不到一起。反而是我跟杜济的儿子杜敏越聊越热络。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是热血的年纪,渴望证明自己,崇拜英雄。面对他崇敬的眼神,我游刃有余、恰到好处地宣传自己,成功地塑造出了一个他渴望成为的形象。当着自己父母的面,年轻人竟然提出想跟随我从军,把他父母吓得够呛。我笑着拒绝了他,表示自己现在只是客居永安,去向未定,不能让他跟着我冒这个险。年轻人虽然很失落,他父母可是安心不少。
送别我们的时候,杜济瞅准空档单独将我拉到一旁,悄悄对我说:“将军有所不知,犬子打小便与鄙人不同,无意接管家业,总说要去参军报国。可是鄙人家里就这一个独子,实在不想让他投身军旅……”
我立刻表态:“杜公放心,在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在下的确身份未定,不可能让公子随在下冒险。在下也无意将公子拉入军旅。在地方上好好经营,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多谢将军。鄙人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将军抽空的时候,对犬子多加劝导……”
“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吧。”我一口应承下来。杜济十分高兴,对我又是一通谢。
我当然是有自己的私心。与杜家来往,对我来说无异于多了一张背书。杜家在当地是知名商人,能够进入李严的宴会邀请名单。我和他们家来往,可以视为经过了李严的默许,表明李严对我的信任有进一步提高。跟着他们,我的行动更为自由。只要是跟杜家的人出去,出门时就连监视的士兵也没有了。
这样的日子无疑要舒服多了,我多少从整天被人监视的焦躁和压力中得到舒缓,对杜家父子态度更觉亲近。起初我也有点戒心,担心他们接近我另有目的。时间长了,发现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戒备消除之余,我愈发大胆起来,借助他们的掩护,亲自确认了城内不少重要的军事设施。
五月初十这天是城里半个月一次的大型集市,杜敏一大早便跑来找我,邀请我一起逛集市。我当然求之不得,立刻换好衣服跟他出门。这种大型集市时间是固定的,到这一天,很远地方的小商贩也会赶来做生意,货品格外丰富。赶上今天天气好,城里热闹无比,人人涌向集市,在几条街的范围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群聚集中心。
我和杜家公子在摩肩擦踵的集市上随波逐流,跟着人群挤来挤去,一路上吃了不少小吃。集市上热闹的气氛让我暂时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搁置起来,不由自主地专心享受眼前的乐趣,竟然体会到了久违的轻松开怀。杜敏本来就带着几分孩子心性,更是兴致高昂。
逛了一个上午,我们俩都有点累,太阳也更为炽烈。我问他:“累了吧?要不要回去?”
他意犹未尽:“我还不想回去……将军,咱们在外面吃饭好吗?我请!”
我笑:“让一个半大孩子请我,未免太没面子了吧?你父亲平常总是请我吃饭,我也没法回礼,今天你不要跟我争了,我来请!咱们去这附近最好的馆子,你带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