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说蜀汉提出这种条件,到底是没有谈判的诚意、压根不想换,还是过于有把握、认为我一定会答应。我虽然有预感对方会这么说,但实际听到,还是火气上头,忍不住重重拍了下书案。
“好大的胃口!!当真以为抓住我弟弟,便能为所欲为?要用一座城池换回弟弟,我没有那么大的权柄,夏侯和也没有那么高的身价!”
“那个名为黄臻的蜀将,的确极为高傲。”沈钟轻声说。
我再一次后悔没有当场把那小子扣下来!谁能想到一个统兵之将,竟敢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单枪匹马只身进入敌方大本营递送战书?也就因为这小子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没人认识他,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吧?敢用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打头阵,是这人的确有过人之处,还是蜀汉人才匮乏到无人可用了?
我寻思了一下,问沈钟:“你去时可曾留心观察,夷道城中军容军纪如何?街上民居又是什么状况?”
沈钟想了想,答道:“以下官所见,城中秩序井然,士兵和百姓各行其是,互不干涉。城中民居有不少被战火波及,许多百姓都被集中安置起来。萧条的确是萧条,可并未有混乱迹象,也不见有士兵欺凌百姓之事。”
我点了点头,心情却不轻松。沈钟补充道:“当然,蜀军不许下官随意走动,出入城都有人带路,所见有限。”
“我明白,他总不可能让你在城里随意参观。不过若能想到约束士兵、安抚百姓,证明此人的确有些头脑,并非庸才。用他打头阵,或许并非因为无人可用。”
“不知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等等吧。”我叹气道,“等征南将军的命令,也等星先生从上庸回来。我们现在的进展,无非是确认了夏侯和的确落入敌手,不是吗?要我立刻想出什么妙计来救出弟弟、夺回城池,我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沈钟深深行礼道:“下官不才,无法为将军献策分忧,深感惭愧。”
“县令别这么说。若非县令头脑清醒,此刻我怕是要在夷道城下进退两难了。县令辛苦了,先去休息。一切事宜,待命令到了,看看宛城那边怎么说,再行商议吧。”
宛城方面的回应很快便送了过来,但没有太多具体的内容。司马懿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表示,他已将夷道城失守的消息上报朝廷,要我密切关注蜀军动向,同时加强戒备、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江陵背后的襄阳、樊城,临近的江夏等地,他也会知会守将做好战斗准备。一旦蜀军进攻江陵等地,“务必力保江陵之万无一失”。而我在战报中提到的军粮不足、粮草短缺的情况,他表示已在紧急筹备,十日之内将送出第一批粮草,让我不必心存后顾之忧。
看着还挺振奋,然而信中还有一句话——“若蜀贼无意东进,则无须为一城一地之得失而纠缠。”
这句话虽然没有明说,意思却相当明了,就是说假如蜀军没有扩大战果的意思、止步夷道城,那我们这边也没必要主动挑起战事,更没必要非把夷道这“一城一地”夺回来。本来夷道城对于魏国来说,孤悬在长江南岸,城池规模又小,战略价值并非至关重要,丢了也就丢了吧,没必要非得去抢回来。
我能理解司马懿这样考虑的出发点,我也清楚夷道对魏国的重要性不如江陵。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夷道城是我们在长江南岸唯一的据点,拥有与否产生的心理作用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夏侯和在夷道。我嘴上虽然说他不值得我用江陵城去换,但也不想眼睁睁地放弃。
明白了上头的意思之后,我更盼望星寰能赶紧从上庸回来。眼下局势已经明朗,我若想在不损害大局利益的前提下救回夏侯和,只能靠出奇招。要说谁有能力帮我动这个脑筋,也就只有星寰了。
盼星星盼月亮地度日如年,沈钟从夷道带回消息后的第三天,我总算把星寰给盼回来了!接到传令兵带来的消息时,我正在船坞检查水军的备战情况,连话都顾不上对唐复说完,立刻骑上马赶回衙门,见到了在前厅等我的星寰、奚英和筚红棘。
“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我激动得难以自已,迎面给了星寰一个满怀的拥抱。把人抱在怀里才意识到不妥,一旁的奚英和筚红棘却双双掩嘴偷笑。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样子让我在心里翻起了白眼,赶忙拉开和星寰之间的安全距离。
“先生和奚英姑娘还好吗?孟达没有为难你们吧?”
我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打量了一圈,发现他们明显都有些憔悴。奚英稍显浮肿的脸上挂着黑眼圈,筚红棘那么精力充沛的人看起来也是强打精神。就连星寰,向来淡然得仿若天边浮云,又清灵得不沾丝毫烟火气的人,也少见得面带风尘,不动声色地又把我推了推。
“让将军等急了。事情的大略,筚帅已经告知。不知几日过去,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有!当然有!最糟糕的莫过于——我弟弟夏侯和,被蜀军俘虏了。”
我赶紧让他们三人坐下,叫亲兵拿来水和点心,先让他们吃点喝点、缓一缓。随后,我简明扼要地将星寰离开之后半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叙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