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一步压低声音,面色严肃:“早上你对我说感觉被盯住,我今日一整日便在留意。我觉得你并非多虑,山林中的动静的确不太一样。不是野兽,倒像是人。有人,在偷偷尾随跟踪我们。”
我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问:“是什么人!?有多少?”
“轻声些。我并不能确定。对方亦是山林中行动的高手,极为擅长隐藏踪迹,我用了一天时间才断定的确有人在跟踪我们,但还不能确定具体的人数和方位。这些人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我们荆民的行动方式……”
我愕然。他皱眉道:“当然肯定不是。自从与你结盟之后,分散的族人都被我召回。原先跟随青儿入蜀的人,在东吴之事过后,还活着的也回到部落了。想来,或许是其他山越部族的人,但并不清楚为谁所用。”
我明白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司马昭先回江陵,叫人来接应我们?”
他点头:“对方目的不明,不知跟着我们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普通盗贼,但也有可能……”
我懂了。暗中尾随我们的有可能是伺机窃取财物的山贼,也可能是怀有目的的杀手死士。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很好对付,区别在于目标不同会决定他们拼命的程度。以我们目前的状况来说,实在不能算是很好。我和司马昭两大主力都因为受伤而战力大减,不仅影响整体战斗力,也导致其他人要分心保护我们。而且,没有后援。一旦遇到危险,只能靠目前已有的战斗力,不能指望突然间在山林里出现友军。
“如果能顺利当然是好,但他一个人孤身赶路,万一遇到危险……”
筚红棘想了想,道:“不要他去也可,但他伤在腿上,若没有马匹代步,多有不便。”
我左右为难。确实,司马昭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的话,没有多大作用不说,还会变成拖后腿的累赘。可要他一个人骑着马回江陵报信求援,我又担心他半路被人截杀,往山沟里一扔,那可真是死了都没人知道。思来想去,我把目光投到筚红棘身上。
“如果……你护送他回去呢?”
他一愣,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绝道:“不行!”
我却觉得这主意是解决困境的完美途径:“你很清楚这是最好的法子!有你护在身边,我不用担心他的安全。你们两人共乘一匹马,虽说折损了些速度,还是比走路要快不少。你送他回去,再带人回来接应,顺利的话一来一回不过三天。如果让他一个人去,万一折在路上,根本无人知晓!”
他剑眉紧蹙:“一来一回最少也需三天,而照目前速度,回到江陵也不过五六天的路程。你若要如此,不如当我没有提过,依旧这样走吧。我绝不会离开你身边!”
我又生气又感动,又劝说了一会,筚红棘始终不为所动。我愤愤地甩了衣袖,撂下一句“那就算了吧!”
当晚睡在村中,一夜无事。但我留了个心眼,找村长买下一辆独轮小推车。次日一大清早,天还没亮,我就让熊焱挑选了他手下最干练的一个士兵,骑上唯一的那匹马,提前赶去江陵报信。至于司马昭的坐骑,就换成那辆小推车,几个强壮的士兵轮流推着他。这样一番安排,大家都满意,也都放心。
我们简单吃了早饭便离开村子继续赶路。筚红棘仍旧走在队伍最末压阵,我和熊焱护着张昀走在前面,司马昭的小推车跟在我们身后。熊焱问我:“筚帅怎么从昨日开始一直压阵在后?脸色也阴沉得紧,是否有什么心事?”
我暗暗佩服他的职业素质,掩饰道:“没什么,或许是旅途疲惫。重担在身,筚帅深感责任重大吧。”
熊焱赞同道:“虽说下官带的人不少,将军的安全仍系在筚帅身上,的确堪称重责在身。”
“说来惭愧,上庸是我自己执意要来,我知道你们都不赞同。如今一事无成不说,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真心无地自容。回去之后,沈长史和陈司马只怕都要责怪我了。”
熊焱干笑:“他们二位想来不敢责怪将军。”
我愈发尴尬,笑得十分勉强。眼前的熊焱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怎么评价的就不好说了。我这趟上庸之行,确实给自己丢人了。
一旁的张昀忽然开口插言道:“这次若不是将军陪着一起来,张昀怕是没有命再回江陵。将军和司马校尉救命的恩情,张昀绝不辜负!”
我和熊焱闻言都是一愣,互相交换了眼神。我正色道:“张公子客气。既然公子有这个心,回去之后,切勿再度受人蛊惑,重蹈覆辙。”
他长叹道:“再不会了。再不会了。老老实实做个商人,求得一族平安温饱,足矣!”
我轻笑一声:“若将来大魏一统天下,太平盛世别说温饱,令子孙求个富贵功名,并非不可能。”
张昀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闪烁着希望。我满怀鼓励地看着他,脑中也在憧憬自己勾勒出的画面。若有那么一天,魏国的旗帜遍插神州大地,我所爱之人穿上最华贵的冕服君临天下,而我就站在他身边最近最尊贵的位子上,便不枉我这穿越一世、征伐一生。
用我的手,送给他一个三分归一的完整天下,便是我此生最大心愿。在那之前,我绝不会轻易死去!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阴谋暗算!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我骤然感到危险的降临,左手下意识按在刀柄上。与此同时,前方探路的士兵和后方压阵的筚红棘同时高声示警,让众人拔刀备战。一片呼喝声中,众人迅速反应,在筚红棘的指挥下组成了防御队形,将我和张昀、熊焱围在中间。司马昭坐在小推车上拉开弓搭上箭,对准了几米开外的敌人。
围住我们的,是一群不知何时从林中现身的人,穿着几乎一样的灰色劲装,统一用灰色的头巾包裹住头部,露出的眼睛像是灰狼般缺乏感情。这群人大约有三四十个,悄无声息地出现,悄无声息地将我们包围。我看清他们之后立刻断定,他们绝对不是抢劫财物的山贼。
但问还是要问一声的。我扬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若要财物,我等虽无多少,也好商量,无须动刀动枪!”
回应我的是毫不留情的弩箭。这帮孙子是冲着人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