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客气,实际上语气没有丝毫善意。我自知理亏,直起身来仰望着他,陪笑道:“将军太客气。今日之事,是夏侯称的不是,容末将向将军认个错。叨扰将军清静,夏侯称愿向将军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就不必了,本官也不敢当。夏侯将军既然来了,本官理应招待。就请中郎将不要在此委屈,随本官一同回到舍下,依礼相待。”
他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我当然知道是要把我们带走,要推辞是不可能的,便爽快地回答:“既然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下官尚有几名部属外出未归,不知……”
“你说的可是这些人?”
孟达说着,轻轻一勒缰绳,他身边的骑兵立刻让出一个空隙,熊焱、筚红棘等人便从后面的步兵队伍中走上前来。我看到他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半个时辰之前本官接到通报,有人在城中打斗,情状激烈。带人去查看时,这两人自称江陵校事熊焱、荆楚兵军侯筚红棘,皆隶属江陵太守麾下。本官原本不大相信。本官的上庸城与江陵太守素无瓜葛,怎么突然间劳烦到夏侯将军。要他们拿出证据,他们又拿不出,只好请他们带本官前来见见久仰大名的夏侯将军了。”
我连说“不敢”,他这番话倒是解释了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以及熊焱等人迟迟未归的原因。我暂且按下对汪荣下落的在意,对孟达再次行礼。
“这次的事,容夏侯称慢慢对将军解释。将军救了末将的部属,末将感激不尽!”
孟达“嗯”了一声:“既然确认了身份,便请诸位随本官一同返回太守府。本官看夏侯将军竟然还带着伤,不知是怎样的内情。若是本官渎职所致,实在令人惶恐。”
我忙道:“这是旧伤,将军不必在意。不过屋内另有一人,不慎伤了腿,难以行走,还请将军安排人手小心照顾。那一位,可是舞阳侯、骠骑将军司马懿大人的公子。”
孟达听罢,对副将一摆手,吩咐了一句“好生照顾”。副将领命,带人进了院子,开始清点人员、搬取行李,要带着我们“搬家”。我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只能看着他们集合了包括张昀在内的所有人,又把我们的行李都拿出来,最后用门板抬出了司马昭。司马昭满脸疑惑,我对他做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
孟达问我:“夏侯将军请确认,是否全部的人员和行李皆在此处,没有遗漏?”
我点了点头,他对我说了句“夏侯将军请吧”,拨马转身,当先走了。我们这群人就和步兵走在一起,我才有机会和熊焱说上话。
“找到汪荣了吗?”我低声问。
熊焱面色凝重地摇头:“俘虏没有说谎,他带我们去的地方确实是汪荣之前的落脚点。只是汪荣本人不在,只有五六个手下的人。我们与他们交战时,上庸守军忽然出现,将我们全数包围。下官不得已,只得报出将军的名号,错在下官!”
“这不是你的错,总不能被当做奸细抓住关进牢房。但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这个……会不会是下官与汪荣手下的打斗,惊动了周围百姓,有人报了官?”
这是很有可能的。我们下午已经在集市上闹腾了一顿,晚上又闹。再说今天是中元节,有人闹事格外显眼。
“咱们的人没受伤吧?”我又问。
“将军放心,挂彩者难免,但无人重伤。汪荣留下的人手不及白日的一半。”
“不及一半……”
那另一半去哪了?汪荣本人去哪了?难道他下午一拿到图纸,当场就出城去了,只留下几个手下在城里善后?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晚上这场架算是白打了,目标人物一开始就不在。
要向孟达寻求帮助吗?跟他实话实话说,说我们在追查间谍,目标可能已经出城,想要他协助向城外展开搜索?还是隐瞒实情,编造一个别的理由搪塞过去?可是有什么理由能解释,我带着浩浩荡荡二十多个人、带着校事官、带着司马公子,偷偷摸摸跑到不是自己防区的地方,还在人家地盘上打架斗殴?解释不了啊!
“他有没有问你们来干什么?”我又问熊焱。
“问了。”他回答,“下官说是前来追查江陵城的一桩疑案,有线索表明犯人逃到了上庸。具体是为什么事,他没追问,只是对将军您一阵嘲讽……”
“这没办法。总是我们越了界,私自跑到人家的地盘来。你回答得很好。接下来,我们见机行事吧。”
遥望走在队伍前列的孟达骑在马上的高大身影,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对于孟达,我实在了解太少,当年雨夜中城门下的一臂之力,他恐怕早就已经忘了吧。他根本没有认出来,我就是那个当年与关银屏一道从上庸城带走了薛礼和刘权的赵乐啊!
我只觉得当年我看不懂这个人,现在,就更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