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她眼睛一亮,终于想起了一些画面,于是高高举手——“各位叔伯婶娘,我有话说!”
清亮的声音乍然响起,引得众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见是这么个小丫头插话大人间的事情,有年纪大的人不高兴地朝着鞋底磕了磕烟袋子:“大人说话,一个小闺女插什么嘴!还不家去!”
马上就有人轻轻撞了一下那人,示意他别说重话:“粮生才走不久,你可别这个态度!”
张来弟前头接了向遥的花生,一路上又跟她说了好些话,自觉跟这丫头是一边的了,不满地说道:“小闺女咋了,小闺女就不能说话了?”
她看向向遥:“没事,遥丫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这么多叔叔婶子呢,都听着!”
想到向遥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的眼里充满了怜爱。
这丫头也是可怜呐,一下子爹没了,娘也不得已走了,一家三口剩她一个人,听说向家连书也不让她读了,哎。
向遥点点头,眼睛亮亮的,面对这么多人,一点也不怯场:“我能证明张婶子的哥哥来过!”
此话一出,原本还对这小丫头不顾场合非要说话十分不满的人,一下子就目光如炬地盯过来了。
“你个小丫头能见着什么?去去去,别瞎说!”
乡下的夜里乌漆嘛黑的路都看不见,就是女人们没结个伴儿都不敢出门,她个小丫头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一个人出门?
向遥也不介意被轻视了,轻描淡写:“就五天前,我爹头七晚上,我睡不着就出去走走。”
大伙儿一听那天是向粮生的头七,一下子沉默了。
人闺女家里遭这样的事情,半夜里出门散散心,也是有可能的。
再一想到向家这小闺女,以前一直不声不响的,见着人头都不敢抬,声音就跟个蚊子一样嗡嗡的,好像就是向粮生头七之后,这人就猛地变了哩!
瞧瞧现在,她声音这么大,笑得这么灿烂,跟以前相比,变化可大了!
乡下人向来喜欢将事情往鬼神方面扯,哪怕这些年破四旧,砸了不少土地庙,大家伙儿表面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对这些事儿很有敬畏之心的。
这么一想,他们就更加信了向遥的话。
肯定是半夜出门了,不半夜出门,怎么会……然后性情大变哩?
向遥接着说:“我走到水塘那边的田埂子上的时候,就见着张婶子她哥哥背着一袋子东西,正走过来呢。”
又有人质疑:“胡说,大晚上黑乎乎的你咋能看清?没准是别的野男人哩!”
向遥看那人一眼:“我咋看不清了,我拿着我爹留给我的手电筒呢!”
手电筒这会儿还是个稀罕物,向家是有一支,向粮生生前经常拿着手电筒办事,这个大伙儿都知道。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上半年插田的时候也来过一次,就是张婶子家的哥哥,我认得。”她一锤定音。
有人作证,李香桂等人的脸终于彻底垮了下来,再也没有质疑张寡妇家的粮食来源的底气,自然也就不再提起还要去张寡妇娘家对质的话了。
张寡妇不说话,只神情倔强地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在落在向遥身上地时候,露出了一丝感激。
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这下大家总该相信了吧,李香桂,赶紧道完歉就走,别耽误我做饭给娃吃。”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气得李香桂的嘴巴张张合合马上就要骂人,但袁大山狠狠瞪了她一下:“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吧?闹成这样还想怎么样?”
李香桂心知自己这回是栽了,便再也不敢说其他的话,只好腆着脸僵硬地笑了一下:“向进媳妇,是嫂子不对,嫂子冤枉你了,对不起。咱们乡里乡亲的,还望你别跟嫂子计较。”
张寡妇扯了扯唇角,并不对这声不情不愿的“对不起”有什么反应,只淡淡地说道:“好了,你们走吧,以后没事别上我家门,我家穷,招待不起,我一个寡妇,也不想跟你们有多少往来。”
大家被她这么毫不客气的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本来就是他们这群人怂恿着来看热闹,到底理亏,也只能满脸尴尬地鱼贯而出。
仿佛这会儿终于想起了晌午了还没吃中饭,纷纷三三两两地朝着自家走去。
向遥落在后头慢慢走,并不急着回去。
她垂着头看被太阳晒得白晃晃的土路,心情十分复杂。
看见张寡妇的哥哥那天晚上,确实是原身爹的头七,而她这个后世的魂魄,就是向粮生头七那天穿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