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芫不觉得自己目前有能在医术一道上打败亲爹的本事。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一是治不了,二是陈朵跟公司间还挂了一条人命,她也没资格参与,是以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做法还是敬而远之。
只不过偶尔的偶尔,心底会有一个声音诘问自己——这样真的可以吗?
蛊身圣童的故事,她五年前就知道了。
从理论上来说,暗堡中的一切事项都得对外保密,但毕竟被请来帮忙的名门世家当家人实打实受了伤(还不算小伤),因此在一番商议之后,公司到底还是给开了口子,允许他将蛊身圣童的情报,有限地透露给修行相同功法的异人。
所以,她知道陈朵的故事,甚至远远早于‘陈朵’这个名字。
被人为规训的、泯灭了一切本能的幼童,无耻无知、无惧无畏、无喜无怒、无忧无乐的蛊毒本身。
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陈芫不得而知,可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从心智阅历来讲,在几天前那个晚上、匆匆打过一个照面的那名少女,或许只不过跟这个世界接触了五年。
——真的可以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吗?
“临海陈家的功法,叫菩提问难。”她慢慢开口。“求至菩提果之因,问世间百苦千难——你要不要猜猜看,这门功法,重点在哪两个字上?”
王震球摸了摸下巴。
“要论医家的手段,好像后两个字更贴近一点,但你既然这么问了……”他有些狡黠地弯起眼睛。“那我猜是菩提?”
——投机取巧!
陈芫瞪了他一眼。
“大彻大悟者曰菩提、明心见性者曰菩提。”她不准备提问了,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医家面临的生老病死太多,心志稍有不坚,就容易酿出苦果,这门功法的作用,就是最大限度地,切断修行者动摇的可能性。”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世间万事都有代价,修行更是如此,轻易就能放下的事情太多,就显得放不下的那些尤为刺眼,如果真能毫不动摇……那大姑姑当年也不会出家了。
想到这里,忽觉意兴阑珊,陈芫移开视线,轻飘飘地切断了话题。
“逛够了吗?”
话说到这里,没够也得够了。
逗人玩和讨人厌之间的分寸,王震球一向卡得很好,乖乖地跟着她回村,走到一半,恰碰上抱着木桶汲水归来的刘五魁。
童子命罕见,仙童子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稀品种——他对刘五魁的兴趣其实远大于她哥哥,只是很可惜,大小姐虽然没有明说,但【不准出手】的范围里面,大概率也包含了病人家属。
她对小孩儿……尤其是小女孩儿,总是会多看顾几分。
王震球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而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内心的小九九,刘五魁前脚刚问完好,后脚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在陈芫看不到的角度,龇牙咧嘴地冲他露出了一个恐吓表情。
主动挑衅?真的假的?
很久没碰上这种好懂的单细胞生物了,王震球一乐——不出手归不出手,但他也一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即抬手勾住陈大夫肩膀,柔若无骨般地朝她靠了过去。
“你的这位病人家属,好像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他用圈里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跟女生咬耳朵,语气无辜中又透露着一丝欠扁。“好可怕,等会儿不会在饭里给我下毒吧?”
刘五魁:……?
干脆毒死这小白脸算了!
贱人常有,但贱到这份儿上的绝对当世难寻,刘五魁努力按下脑门上的十字路口,心说今晚就让蓉姐做一顿全菌宴——高低得把这帮外村人全送去躺板板。
她杀心已起,然而当着医生的面,却还是不敢造次,只好忍气吞声,抱着桶一步一挪地往前走。
陈芫不知道王震球突然又发什么癫。
不过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她却已然驾轻就熟。啤酒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微微侧身,指尖抵住青年肩膀,看过去的视线里带上了几分警告。
“——好好说话。”
王震球从善如流地站好了。
“想跟你一起吃顿饭。”
气死小朋友只是顺便,主要目的还是这个,他理了理头发,笑盈盈地冲女生抛了个媚眼。
“难得见面,不多聊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