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龙虎山正常,龙虎山上下但凡有名有姓的正经弟子,谁还不是田爷一眼看到大的崽,回山送老爷子一程也在情理之中——但‘被召回’这三个字就很有讲究,跟她对接的人还特地在后面备注了一句,天师府的所有门人、似乎都接到了不得下山的指令。
她的要求只是让人盯着龙虎山,并不包含各地其他门人的动向,这条备注显然是附加服务,便不由得让人感叹,小栈报价高也自有高的道理。
一个不能下山的人,当然也是没法给她寄行李的。
陈芫在心底‘啧’了一声。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细思下来,竟没有一件顺心如意——她有些烦躁,但情绪并不带到脸上,顿了顿,礼貌地问道。
“这里、有能收快递的地址吗?”
*
在碧游村住下的第二天,晴。
陈芫清早开门,先看到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包裹,一时间梦回被风莎燕用快递堵门的本科时代,再一转眼看见边上站着的刘五魁才醒过来——这座小山原来都是自己买的东西。
碧游村没有快递网点,距离最近的一个代收站在二十公里开外的镇上,她今天本来是打算自己去一趟的。
病人家属的好意总是来得直白又令人难以招架,她迎着小姑娘颇有些期期艾艾的眼神道了谢,转头就去厨房领早饭。
刘五魁也一起去,路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三分钟,终于横下心来开口。
“我哥、”她有点紧张地顿了顿。“真能治好啊?”
陈芫偏头看了一眼。
“是有治好的可能性,看运气。”当处于陈大夫这一角色的时候,她措辞通常十分严谨,纠正完之后又安抚道。“目前为止,你们运气还算不错。”
不错就不错在请来的医生刚好是她,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门师姐胡兰兰,昨晚竟然真的接了她的电话。
对童子命有了解的医生不多,接诊过的更少,王子仲恰在其中。老爷子仙逝后,若问这世上谁最有可能承袭他的研究成果,除了她和胡兰兰之外,再没有旁人。
罕见病对医生来说可遇不可求,只可惜师姐被其他事牵绊住了,在电话那头恨得直拍大腿,饶是如此,还陪她聊到凌晨三点,初步讨论出两套治疗方案——说实话,彻底治愈的概率不高,但只要操作得当,未必不能让患者顺顺当当多活个那么三四十年。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就没必要展开去讲,而刘五魁似乎也没有要追问自己运气到底好在哪里的想法,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到了灶房,傅蓉正倚在门口,两柄厨刀在她手里几乎能转出残影,见来人了,便直起身打了个招呼。
“陈大夫早,我做了牛肉面和苞、玉米,”她咬了下舌头,收刀回鞘,又有些迟疑地问道。“……吃得惯吗?”
碧游村八十多号人里,她跟刘五魁关系最好,连带着对来治刘红中的医生也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在意。南北差异悬殊,傅蓉有心想照顾南方人口味,但今早在土灶前眼神死了半个钟,终于领悟到自己完全不了解南方早饭构造这一惨痛现实,是以这句话问得相当忐忑——好在这位年轻的医生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道了声谢,十分自然地进屋盛面。
她穿了身灰扑扑的立领斜襟罩衫(如花特供版),或许是嫌头发碍事,随意地拿了支笔挽在脑后,按说是可以无缝融入小山村的打扮,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她身上,就硬生生让人读出一点返璞归真的精致感来。
傅蓉心说这一定是因为自己没睡够所以才出现了幻觉,可她定神再看,幻觉却仍然存在,于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能把【乡村】和【精致】这两个词毫无违和感地合二为一。
长得好看,话又少,距离感直接拉满,一看就是只可远观的那种高岭之花——面无表情的时候,其实有点像陈朵。
不不不,应该说陈朵长得有几分像她才对。
名字也像,都是单字、还都是植物……又是草又是木的,应该都是植物吧。
她脑子里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奇心一时间难以遏制,毫不设防地脱口问道。
“陈朵的病,您也会给她看吗?”
话一出口,傅蓉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突兀,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是不可能了,她有些紧张地抬眼去看,发现正在嗦面的高岭之花好像愣了一下。
“……陈、朵。”女生轻声地、一字一顿地复述了一遍,慢慢地皱起了眉头。“蛊身圣童——陈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