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陈家继承人，他当然也是认识的。

如果说张楚岚在罗天大醮上爆冷门挂掉天师弟子张灵玉是实现了从零到一百的逆袭，那这位得是从负五到一百，异人圈上下谁不知道这回出了个踩着各路高手强行打上前八的奶妈——甚至不止前八，如果不是倒霉在八强赛碰上张灵玉，这位姑奶奶说不定都能冲到前三。

但……你们临海陈家说好的中立呢？！！

他内心莫名有些愤懑，不过陈芫显然没有要关注人质心理健康的意向——她两个晚上没睡，虽然不至于捱不住，但说累也确实有点。这种时候就顾不上什么洁癖了，反正这身衣服是金主刷的卡，真弄脏了也不心疼，是以毫无负担地靠在水泥柱上闭目养神，直到听见关键词，才懒洋洋地抬眼看了过去。

“嗯。”她十分敷衍地应道。“医药费公司报销。”

刀疤&张楚岚：……

给这群人找大夫当然只是托词，这实际上只是为了给临海陈家继承人找一个她此刻可以在场的合理理由——张楚岚事前没有跟陈芫商量过台本，在他的预想里，大小姐顶多屈尊纡贵地给他应个声儿，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波即兴发挥，不由自主地懵了一瞬。

好在刀疤也愣住了，并没有发现他这短暂的异常，少年轻咳了一声，收拾好表情，强行把话题带了回去。

“我们的诚意你也看到了……这么着吧、”他耸了耸肩，语声微顿，像是痛下决心似的、循循善诱道。

“只要你说出是谁让你们来的，我就放你和你的伙计走。”

*

说当然是不可能马上就说的。

灰色行当，口风紧不紧就决定了日后生意好不好做，这群人看上去都是久经江湖的老油条，没什么有效威慑，能老实交代才有鬼……陈芫收回视线，心想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

比起互相试探浪费时间，她还是更喜欢简单粗暴的方式，对讨价还价环节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张楚岚的风格跟徐四有点像，但没有徐四那种浑然天成的痞气，陈芫跟异人圈当红炸子鸡互演二十多年，眼光不免变得挑剔，略有点接受不了学弟这略显浮夸的演技，她试图从对话里截取有用的情报，未果，忍不住看了一眼诸葛青。

诸葛青就站在几步开外，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可能这就是所谓青梅竹马的特殊羁绊，从小到大哪怕吵架，也还是习惯靠彼此比旁人更近——这两天大家衣服都没时间换，他仍旧穿着那件黑色薄上衣，便愈发显得身形颀长，就算只是普普通通地站在led灯边缘的昏昧光线里，也总比旁人要多出几分风神隽秀的味道。

她视线停留得太久了，青年便若有所察地回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神交汇那一刹，陈芫看见他眼底一片巨大而无边际的黯色，但再细看时，他却只是一如往常般地、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陈芫于是就怔了一瞬。

说是轻声，其实也就是象征性地做了几个口型——两人眼神交流都全无障碍，口型当然更不在话下，只不过他态度切换得未免也有些太过自然，就好像今晚不曾对她生气，也从未紧张失态过。

“在想、”胸口没来由腾起某种古怪的失重感，可既然诸葛青要装作无事发生，她面上就也丝毫不显，上前几步，同样自然地与他并肩。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幕后是谁。”

圈内事圈内毕，这是异人圈的公约，就算撇下公约不讲，拿圈外人当筏子也是顶顶上不了台面的缺德手段——之前签合同的时候就讨论过了，幕后指使的大概率是哪家有头有脸的老东西，想当然不会在这群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诸葛青眉梢一抬。“担心？”

陈芫眼风在他和王也之间徘徊一圈，理直气壮地露出了一个‘怎么可能’的奇怪表情。

张楚岚跟冯宝宝既然站在这里，就意味着公司的绝大部分公共资源都可以为己所用。在这一前提下，不管幕后之人藏得多好，只要他们不放弃王也这个目标，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更何况……

陈芫望着诸葛青，而她的竹马也恰好回望过来——狐狸大仙大概并不知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成为她的底气来源，时至今日，这一点仍然未曾有过改变。

“我们站这儿六个人、”她双手揣兜，挑衅似的冲他点了点下巴。

“你猜有几个没做Plan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