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可以说是悲愤的心情,我用了十五天的时间赶到了乌兹城,皇城还是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我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哪怕确实改变不了什么。
我先是见到了言卿,他在宫中舞剑。
一袭白衣翩跹,身材高挑修长,浅淡的眼眸仿佛可以看透灵魂,一招一式迅猛有力,破空之声不绝,似乎撕裂的空间。
察觉到我过来,言卿当即收了剑,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连声音都是疑惑的:“花哥哥?”那双狡黠的眼眸准确地看向我的方向,似乎视力已经到了几乎看不到的程度,那双浅淡的眼眸中的光彩很淡,就是晨曦的光芒都难以照亮。
“嗯。”我几步走上前去,都过去快一个月了,我就不信乌舛还不在,开口询问,“王上呢?”
他就是真的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找过来!
言卿咧嘴一笑,指了指大殿内,说道:“父王刚上完早朝,正在内室休息。”
我对着身后跟着我奔波了一路的叶渊开口:“叶渊,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处理一些事情。”
“是。”
说罢,我的手不自觉地搭在腰边的佩剑上,心血翻腾而起,身体却如坠冰窟,步步上前。
乌舛,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
守门的侍卫要收我的剑,我用力握紧了,不给他们,微眯着眼。
“不用抢剑了,让他进来。”里面传来了乌舛的声音。
心中冷笑,他真是心大,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他吗!
“花哥哥,你做什么?”言卿什么人精啊,意识到情况不对,要过来拦我,眼看着人就已经走到近前来了。
我回头看他,开口:“和你无关。”
说罢,一掀衣摆,迈开腿进去。
心跳的速度快了起来,寂静的空气中几乎都可以听得到心跳声,那种急促的、恨不得就这样飞出去的心跳声。
他正坐在案前,摆了一桌子的奏折,两鬓满是白发,那双锐利的眼眸像是猎鹰,盯住猎物的猎鹰。
三年不见,我长大了,他老了。
缓缓地拔出腰边的佩剑,剑尖指着他,心中悲凉:“王上,臣只问一句。”
他抬眼看我,在我的角度,他显得有些无端柔弱,抿唇不语,等待我的后话。
“鬼宇……为什么会死!”这句话几乎从牙缝中挤了出来,手因为过分激动而颤抖着,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听到我这样的话,他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双眼的眼眸眼圈有些红了,轻声回答:“你都知道了,问什么?”
“为什么!”我看着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恨不得一剑就这样捅他身上。
他怎么能这样淡定!
那是鬼宇啊!
最好的鬼宇!
他怎么敢的!
“我……”他似乎是要解释,话刚出口,却又收了回去,垂眸开口:“爱卿若是恨我,那就恨吧,若是想杀,我也不反抗。”
靠!
我真是受不了他这样天塌下来都和他没关系的表情!
“呵……”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来鬼宇跟我说他是可信的。
我不会怀疑鬼宇的话,收了剑,单膝跪下:“从前如何,也都过去了,臣此后,绝对不会再做出这样出格之事。”
我倒也想打他一顿,可是,他总也是这样的表情,叫我怎么打他。
或许鬼宇的死,他比我还要伤心。
乌舛双眸微微睁大,似乎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我的身前扶我起来,他的那只手的掌心有着厚茧,想来从前擅长右手剑,如今换左手使剑,也实在不习惯。
“王上,臣在中原还有些许未了的事情,待处理好事情便回来服侍王上。”我开口承诺。
……
安定好了叶渊,处理了这一切,我没有多做停留,东去中原。
一路数千里的距离,我耽搁不得。
路上,给师父写了封信
师父亲启:
徒儿已经得知了许多事情的真相,也明白了师父当年的苦心。
只是怕是要辜负了师父,如今徒儿的内心实在是混乱一片,剪不断,理更乱。
徒儿实在有些累了。
最后还是决定去中原,那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一群人,能让我稍稍得到缓冲。
师父也不必担心,徒儿有自己的考量。
另外,师父如今的身体不比从前,还是希望师父可以多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楮墨有限
不尽欲言
师父的乖徒儿——念初
此去离中原数千里,恐怕有好几个月都没人陪我聊天了,我莫名失落。
但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途。
路上也是寂寞的,漫漫黄沙,遮天蔽日,别说是有个人了,就是连个鸟毛都见不到。
烈日的炙烤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仿佛无尽的沙海一路延申到天边。
狂风呼啸时,沙尘飞扬,形成滚滚沙浪。
有那么一两棵窸窸落落的仙人掌生长,就像是在强调生命的顽强。
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师父的回信,但这字却不是师父写下的,那字体方遒有力,放肆张扬,我见过,是武林盟主的字,写的还是我认得的官话。
心脏一颤,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把师父怎么了!
怒意升腾而起,双手颤抖着,几乎拿不稳这封信。
混蛋!
他怎么敢的!
强行压住心里的躁动,耐心看内容
师弟亲启:
按辈分算,你也该称我一声“师兄”,不想叫?不想叫算了。
“小家伙”,师父是喜欢这样称呼你吧?他看上去很喜欢你呢,比喜欢我还要喜欢。
坦白说,我羡慕嫉妒恨了,你说怎么办吧?
警告你,别碰我的师父,离他越远越好,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啊对,都忘了告诉你我叫什么了,我叫“君玦”,记好了,下次见面考你哦。
听说就是你捣毁了我武林盟在这里的分部,还杀了我的迷。
呵,小东西,本事不大,胆子倒不小。
你大可以试试,武林盟二十余年的底蕴是你一个小屁孩可以撼动的吗?
武林盟是我和师父一起创下的,你真的以为你所做的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对我有用吗?
你要去中原?羊入虎口这样的事情你倒是做得很不错,敢来我的地盘就做好准备毁灭吧,你想要什么死法,看在师父的份上我给你选择。
担心师父?放心,他在我的身旁好得不得了,实在不劳您挂心。
还有信就不用回了,我和师父生活得很好,目前不需要你。
君玦
看到这封信,我忍不住狠狠皱了眉,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君玦这是恼羞成怒了?
可是这封信里面除了威胁之外我倒也是真的没有看出来生气的意思。
无非就是向我宣誓主权而已。
怪不得师父说都是孽缘,光是看着这文字,我就能体会得到他恐怖的占有欲,那种绝对不容许别人触碰的占有欲。
还是有些担心师父。
真不知道师父会如何应付他。
翻来覆去把信看了几遍,一无所获。
正打算再写封信了解清楚情况,却在苍鹰的左爪后指上发现了卷成一团的字条,我心里一喜,忙不迭地打开,里面是师父的字,翩若惊鸿:
乖徒儿,为师一切皆好,你只管做自己的。
看到师父这话,我这才算是稳住了心神,好在师父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很奇怪的预感,就是本能地感觉君玦不会伤害师父,或许是错觉吧。
他对师父有那样可怕的占有欲,恐怕舍不得伤害师父。
于是我一路东去,一连又走了几天,再收到了一封信。
无聊的旅途,也就只有信件可以打法时间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
字迹端庄清秀,干干净净,我记得,这是巫师念的字,往下看去。
公子亲启:
一去近一月,不知公子如今正在何处?
近几日连日高温,莫名有些心燥,许是有些担忧公子。
路途遥远危险,师念实在有些忧心公子。
而且公子离开时情绪又那样不稳定,若是途中出了事,师念一定会自责一生。
如今不知可否算是公子的友人,公子如不嫌弃,便以“阿念”称呼即可。
听人说公子是薄情之人,阿念倒不觉得如此,公子之情深,不露于外表,深藏于心,更是惊人。
楼兰王死后,太子殿下继位,也一月有余了。
阿念每日里去往宫中抚琴,也有幸见过几面,甚至都有些不敢相认。
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可以担得起整个国家的存亡,也望公子莫要挂心。
另外,小院中常种的栀子花开了,香气扑鼻,不知公子可有见过?
纸短情长
伏惟珍重
巫师念
“阿念?”我默默地将那称呼念了一遍,有些喜欢,也就这样称呼吧。
初见时或许真的糟糕,但相处至今,他确实不失为一位值得托付的好友。
提笔回信
阿念亲启:
栀子花?那花儿并不常见,我也不过就是一个粗人,哪里见过这花。
不过听说香气扑鼻,待有机会倒是想见上一见。
流红一切安好就好,我实在有愧于他,如今也是不敢相认。
罢了,过去就过去好了,我不该固步自封。
深情?你倒是第一个说我深情的,我记下了。
我如今打算东去中原,此一去也不知何时还能再归,还望阿念照顾好自己。
路途遥远不假,但也是一番别样的旅途,大漠黄沙,漫漫无际,若是没见过,日后等有了时间驾马带你看看。
唯独美中不足的就是属实有些寂寞,阿念若是日后得了空闲时间,还希望可以多写一些信,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我会非常小心的,不必担忧。
你也千万要小心,身体不好的话就多注意一些,生了病没人照看就只能独自难受。
另外就是,我成年后取了字,唤“念初”,先前匆匆一别倒是忘了提及。
你也成年了,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取字为何?
谨付寸心
希垂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