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真的太暴力了!
我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也就比较复杂,他看出来我的表情,就调侃我“你这什么表情,跟见了鬼一样。”说罢,他又向着我伸出手来,看样子是要把我给拉起来。
我没有着急站起身来,抬眼又将面前的人给上下审视了一遍,面前这有着夸张肌肉的汉子还真不是能用常理来形容的,我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两句,随后抬起手来,搭上他的手,他真的很有力,我一个大男人,他看上去没使力就把我稳稳当当地给拉了起来。
我摇头说道“你真不是人。”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就说你太弱了,你还不信。”他无奈地一摊手,手里的大铁链子掉到地上,发出了巨大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但看他那欠打的神色,我真是觉得先前打他的那一顿实在是太轻了。
“还想挨打是不是!”说着,我向他抡起拳头来,但却没有半分要动手的意思。
开玩笑,在兵器库里打起来,就是乌舛再怎么纵容着我也该发飙了,我可消受不起。
他把比我明显大了好几圈的拳头摆到我的面前,挑眉说道“随时奉陪。”这嘲讽劲对上了,他还真的是,满身反骨。
但凡换做半年前,我要是不动手就不是我了。
我没有跟他接着争论的必要,他研究的时间实在是不短,虽然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我估计着时间也不短了,流红肯定在等着我吃饭呢,美人在怀不比跟他一个糙汉待在一起的好啊!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情要交代,我收回手来,对着他说“你注意到这些武器下面的名字了吗,那是历代使用者留下的名姓,你别忘了,要不然无缘无故失踪了一件,到时候王上是要找我的。”
他从地上捡起铁链子,单手拎着那两只流星锤,几百斤的重量,他看上去也是半点也不费力,他走到我旁边,另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带着我往门口走,说道“安啦安啦,早留下了。”
“留下就行。”我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他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发现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我们回去吧。”
我们熄灭了兵器库里的火光,这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兵刃藏锋,等待他们命中注定的主人。
外面刚好到了落日时分,夕阳如血,染红了大半边天,渐渐隐没在遥远的天际,带走全身的疲惫与尘世的喧嚣。
我扭头看向身旁的库罗,他在看向天边的落日,金红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颇有些红光满面的意味。
一想到第一次和我一起看日落的人竟然会是个彪形大汉,我就突然好想笑,我这么想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摇头说道“走吧,时候不早了,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晚饭。”
……
路途虽然远,但拖着那么个大锤子,怎么都不能上马,我们就步行回去,我牵着马,他提着流星锤,路上我们聊了些许,他挺喜欢调侃我的,但我却可以从他的言语中发觉身旁这个大汉绝对不像是外表的那样粗线条,相反,他甚至可以用心细如发来形容。
假以时日,必是一员虎将。
我的心里默默感慨。
……
等到我们回去之后,天色也早就晚了,哪怕是在黑夜当中,那抹红色的身影在全身黑甲的兵士当中也是非常亮眼的,流红和伽尔在一起聊天,时不时地微笑,看上去竟然其乐融融。
坦白说,我总觉得流红跟兵营挂不上钩,这是这么一看却又觉得毫无违和感。
我有些愣神了,可就是我愣神的这片刻,流红就已经快步跑过来扑到了我的怀里,我反过来抱着他,晚上有些冷,他看上去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我有些心疼。
“小花,你回来了。”
“嗯,我们回去。”
于是我对着库罗和伽尔做了一个我走了的姿势之后,翻身上马,带着流红离开了。
流红似乎是真的刻意在等着我,明明已经很晚了,但是却还没有做饭,和我一起回去之后才做了饭。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就睡下了,整整一天见不到他我已经有些想他了,抱着他在床上亲热了好久才停,他注意到我脸上手上的伤当然又是一顿批,又说了类似我再这样就不去接我的话,我当然只能全盘接受,他也是被我认错认得没了脾气,也就没有再批我了。
趁着这个空挡,我打算和他聊一下我接下来的安排,好让他提前有个心里准备。
“流红,我明天会跟王上谈一下接下来的安排,我可能要打仗了。”我忍不住抱紧了他,连我心里也是没数的,我真的不知道有没有活着回来的机会,也不敢想我要是真的离开了他会怎么样。
“啊……是吗?”流红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黑亮的眼睛暗了一下,随后竟然笑了一下,抬起手来,缓缓地抚摸着我的脸,他有在刻意地避开伤口的地方,有些痒,他抬头看着我说道“你看你这表情,又不是回不来了。”
我不想让他知道乌兹国现在的处境,让他为我担忧,抬起手来,握住他的手,却让他一不小心碰到了脸上的伤口,有些刺痛,他被吓了一跳,连手都颤抖了一下,我笑着说“现在乌兹国不是很太平,我离开后不会把你留在这里,明天……或是后天,我送你回去。”
“好。”流红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开什么玩笑,要是真的一不小心让伤口感染了,那可就真要留疤了。“小花,你万事小心,始终记得我在等你。”
“嗯。”我偏过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吻着,呢喃一样地说道“最迟半年,我会回去的。”
这么算时间的话,看来是没法和他一起过年了,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大年,但是却没法和他一起过,说不遗憾都是假的。
今天我也有些累了,就没有多聊什么,很快就睡下了。
我知道,我终究还是有些利用和流红的感情了,由我开口向归海静穆求助的话,他看在流红的份上是不会拒绝的,哪怕他就是拒绝流红也不会同意,我们之间的感情终究还是牵扯到了利益的交换,可我们的开始明明是纯洁的,我也多么希望我们的感情是干净的、不牵扯利益的……可是……
身在乱世之中,难免被激流波及,这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偿还他。
希望他不要埋怨我。
……
第二天我们都起了一个大早,今天也刚好是休假日,言卿没有被乌舛叫过去练剑术,吃过早饭之后,言卿来找流红唠嗑,我就放心地一个人去找乌舛去了。
大殿前的侍卫收了我手里的剑,我迈开腿进去,乌舛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他,早早地就坐在殿前等着了,堆积如山的奏折他也没心情看,见我过来他示意我坐到他的旁边,说道“你终于来了。”
我先是向着他跪下行礼,随后这才坐到他的身旁,看着他明显怪异的表情,说道“有关周边国家的事情,我已经听伽尔说过了。”我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坦白说,不容乐观。”
“说说看你的想法。”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看着他两鬓的白发会觉得那么刺眼。
“我今天或是明天准备一下,跟流红回去,我会尽力说服归海静穆不要动手,如果可以,我会考虑让他来出兵,攻击精绝。”这也是我想了一晚上的想法,如今,乌兹国的问题主要在于腹背受敌,军队调度不过来,如果可以有另外一个国家肯出手来帮忙分担一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有几成把握?”乌舛狠狠地皱着眉,很明显,他对于我的想法觉得是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
“如果是仅仅说服他不出兵的话,我有最少九成把握。”我抬眼看着乌舛,信誓旦旦地说道,顿了顿,接着说“但要让他助我们攻打精绝有些难,我只有三成把握,但我会尽力争取。”
“嗯,接下来呢?”乌舛并没有提出任何自己的观点,只是在听取我的意见,但我知道,他在权衡,在思考,一个君王,不会贸然作出决定,他下的每一个决定一定都是演算过无数遍,最后得到的最优解。
“接下来,我会北上,游说乌孙,乌孙和楼兰的交往密切,楼兰的站位一部分会决定乌孙的站位,只是乌孙乃是周边三十六国中的最大国,难免孤傲,恐怕会有些难度,但我也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让他听取我的意见。”所以我就说,破局在楼兰,如果楼兰不出兵,那么乌孙也更愿意看我们在那里自己打,他会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这就要看,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了。
“好,然后呢?”乌舛点点头,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我看着他有棱有角的侧颜,接着说“若羌是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不必留手,上次言卿斩了他的继承人,这次我要叫他灭国。”我轻轻地冷笑一声,接着说“王上你可以暗中往东南方调兵,在他们动手之前,不要动,一旦他们有什么动作,便出兵迎击,但不要恋战,注意拉扯,等我回来,必须让他在三十六国之中除名!”
相比于精绝,其实若羌离楼兰更近,他们随时防备着楼兰,远方的精绝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楼兰会舍近求远去攻打精绝,在他们迷糊慌乱的时候再骤然出兵若羌,乌兹与楼兰前后呼应,必叫若羌灭国!
“好,便听你的,你应该也见到新兵了,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将领?”
我扭头看着他,哪怕他神色中的忧虑少了,可我还是有些心酸,我发现他真的老了啊,岁月还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的皱纹那是挡也挡不住的。
我轻微地叹了口气,眼前浮现了那个反骨的彪形大汉的样子,笑着说“库罗,胆大心细,善用奇兵,力气奇大,使一双流星锤,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名将。”
“还有吗?”
“尤利,服从指挥,应变能力很强,善于审时度势,强弓手,实力不输库罗。”
“嗯。”乌舛点点头。
……
后面我们又聊了一些此行的细节,他也开始提出自己的意见,以及我的计划中的漏洞,我们决定书信往来,我会及时与他汇报情况,最后,他还给了我一个特权,他允许我在游说时可以调动国家的所有物资,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甚至已经将整个国家的未来交给了我。
此一行家国存亡与一肩,怎能担不起,怎敢担不起!
……
临行之前,我想起来一些重要的事情,就对着他抱拳行礼说道“虽然现在说这种话难免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臣还是有句话想说。”
“讲。”乌舛看着我认真的神色竟然难得地提起了兴趣。
“王上,鬼宇已去,再多的悲伤都无法挽回,不妨接受事实,王上若是日日这般板着脸,臣就罢了,新人恐怕会觉得王上暴戾。”
“嗯,朕知道了。”乌舛点点头说道,他的神色中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那是在冷硬的君王脸上难得的笑。
“另外,臣还有一事启奏。”这时候不是上朝,用启奏确实是不太好,但是如果不这样说,恐怕很难提起乌舛的兴趣。
乌舛听了我的话也是单挑一边眉,似乎是想笑“讲。”
“王上,如果可以,请加强边城防军的管理,实在不行加派兵力,如今那边城的流寇实在是过分猖獗了。”我始终记得刚来是流红那样气愤的场面,很难不在意,我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做不到,但是乌舛是一国之君,他有能力制止那些流寇。
“嗯?”乌舛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神色中调侃的意味都要隐藏不住了“爱卿先前是从不过问这些事情的,怎的现在晓得制止了?”
“王上,实在是臣从边城回来,那些流寇实在……败坏国风。”最后那四个字时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真的至今仍记得流红当时那样愤恨的表情,真的很难遗忘,我也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这样唾弃过自己的无能,我确实是该提升自己了,在这乱世当中生存,始终依附于一方势力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噗,是吓到流红了吧?”乌舛拍了拍我的肩膀,饶有趣味地接着说道“他们再怎么样做可都入不了你的眼……”
“王上说笑了,为王上分忧,发觉国中不良行径再予以制止本就是臣分内之事。”
……
第二天,伴随着漫天黄沙,我和流红踏上了归途。
不知道是归途,还是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