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的视线是模糊的,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一直到接触到冰凉的冰棺之后我才终于想起来了我的位置,我竟然趴在棺材上睡着了!
罪过啊!
我抬起一只手揉着疼得发胀的太阳穴,可是视线却一直不得清晰。
心里早就默默骂了几千遍!
我没办法,只能先这样着了,咬着牙正打算起身,却发现浑身竟然麻木的没有了知觉,以至于我试了好多次,竟然都没有起身。
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不动了,反正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就算起来也没什么用,所以就先这样着了,于是我趴在那里跟鬼宇说着话。
“鬼宇,我悄悄问你个问题啊,就是……有个很可爱的小朋友,他跟我表白说喜欢我,你说我该不该同意呢?”
“其实他人挺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感觉不太合适,也没有喜欢过男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我告诉你啊,其实我刚离开乌兹国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去楼兰国,反倒是现在边境上玩了好几天才去的那里。你说,师傅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
说着我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曾经一直是鬼宇说话我在听,如今换成我说吧,他听着就好。
“算了,不想他了,反正我现在跑的这么远,他想打也打不到我,哼。”
“你说,你走的这么突然,让我感觉一切都好像是我的一场梦,我倒是真的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我的一场噩梦罢了,等到噩梦醒了我会发现我还在乌兹国,而你呢,还在我的身边躺着。”
是梦吧?
因为一点都不真实。
好虚假。
就像……就像是话本传说里面那些腻死人的故事那般,熟悉的套路,熟悉的配方,只不过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反倒让人有些不敢接受罢了。
“说实话,其实我曾经甚至想过,如果要是我在楼兰国度过那见鬼的三劫之后能够活着回去的话,那我一定要带着你去游历山水,走遍我们所能到达的每一寸土地,管他乌舛到底让不让咱们走,他要是不让咱们走咱们就强行走,实在不行大不了我逼着他让咱们走,反正如今的他也奈何不了我的。”
说着说着我就笑了“我猜,你肯定又要说我净会气人了,反正他们受我气受的多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毕竟平时都有你,站在我面前遮挡他们的……”
笑着笑着我温热的眼泪就毫无征兆的落了下去,可我还是哽咽着坚持继续说了下去“到时候……回去了……我就继续……气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会真的……受不了了,放我离开的……然后我一定要远离所有人,再也不去理他们了,这天下纷争,八方风雨,与我何干?”
是啊,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心只想要做一个独善其身的人,可当时的我不知道的是,在这尘世中行走,哪里有不会沾染烟火的?
就像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独善其身的那般。
谁都做不到。
我也一样。
我和鬼宇两个人都是早已将这俗世人心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两个不同的方面就在于,我清醒了,所以就一心只想要远离这里,因为这里脏,认为自己不能碰到这里,而他确实清醒着依旧要进入这里,哪怕惹得一身尘埃,遍体鳞伤,依旧希望能够在这里。
所以总有人说,我们两个既是两个相似的人,又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
从前觉得他们在开玩笑,现在倒是信以为真了。
我本来就不是个会挑话题的人,以前从来都是他说着,我听着,他向来都是这般,他说的东西都是我所喜欢听的,可我真的不太会说话,以至于现在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希望听些什么,我最后还是自己主动跳断了话题,说到“鬼宇,你等我一下,等我祭完后,继续跟你聊天。”
此刻我的视线已经差不多恢复清晰了,虽然看的还不是特别清楚吧,但已经差不多了,所以我就站起身走到了那刻着“鬼”字的大石碑面前。
在起身时,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只不过这次没有人扶住我了,所以我一不小心就那样跪下了,膝盖上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我咬着牙强行站了起来,也不再理会那些疼痛了,反正疼得多了自然就不疼了。
……
鬼氏的祭祀向来都有这样一个习俗,在真正的开始祭拜之前,需要将人人都会的祭祀八式全部舞出来,从第一式到第八式加起来,大概需要小半个时辰左右,而且一刻都不能停,只不过这次没有什么要求,并不是一定需要重剑,像轻剑也是可以的。
我低头思考半晌之后,抬起剑舞了起来……
第一式乾开,节奏较快,但剑锋婉转,更多是舞而非武。
第二式坎休,这一式节奏瞬间慢了下来,如腊月寒冰一般的舞步,虽然坎坷,但是招招狠厉。
第三式艮生,节奏逐渐变快,多为进攻,但缺少防守。
第四式震殇,变快的节奏又慢下来,彻底变成了一招一式的动作,但更多为防守,刚好与第三式互补。
第五式巽杜,收剑归鞘,挂于腰间空手舞,但却平淡而又不平庸,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式。
第六式离景,取下腰间的剑,但并不出鞘,握住剑鞘,但速度奇快。
第七式坤死,拔出剑,脚步虚浮,但却并不虚假,如同醉剑一般,后又架于颈上,做自刎势。
第八式兑惊,将长剑抛于半空中,跃起身接住,再以一招极快的剑招收式。
至此,八式毕。
剩下的就到跪拜了,一跪三拜,这是鬼氏的常用跪拜法,总共数百口棺材每一个都要这样……
一一拜过,无一不是受尽生老病死之苦后,寿终正寝,一直到鬼宇爷爷那一代开始尽数死于非命……
“我对不起你。”我在鬼宇父亲的棺材前跪下拜过之后说道,叔叔的容貌还是保持着当初的那样,和善,但又不失威严,没有半分的改变,十三年中一直都是如此……
随后我又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我对不起你们。”我说的这话都是发自内心的,鬼氏被灭的唯一原因就是,那个组织看上了我和鬼宇两个小孩子,仅此而已,没有其他了。
……
我将属于鬼宇的那把剑放在他的旁边,算是……物归原主了“鬼宇,虽然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可能也很重要,而我现在肯定是听不到了,那我就最后再跟你说一句吧?”
“有人问我你究竟哪里好,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就是想起你的时候眼里有笑,仅此而已。”
说着说着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笑出了眼泪。
“好了,我不说了,这次真的走了,半年后,再见。”
其实现在并不是祭祖的时间,半年后的冬季才是,可这依旧是鬼氏的习俗:若有人亡,则先寄,后再祭。
我出去之后,那门就自动关闭了,也是里面没有了活人的气息,他自然就关了。
“呃……现在一个人待在这里有点闲,不如叫个人来玩玩吧?”我盘腿坐在第五幅壁画旁这样想着,于是我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纯白色的骨笛,笛子不长,可以很轻易地塞到怀里,笛身上不加任何装饰,后面坠着赤红色的流苏,流苏上是一颗由黑铁铸造的老鹰,那支骨笛由一只老鹰的翼骨做成的,在我的怀里待的久了,如今竟磨出了一种白玉般的错觉。
我端起骨笛放在唇边,吹起了一首来自遥远传说中的曲子——《九韶》。
传闻中说,这曲子的曲谱早就已经遗失,但是却有一个人啊,不是一只鸟,他知道整首曲谱,并且曾经跟我说,如果我用骨笛吹出这支曲子,那他就来找我,虽然我感觉他不一定听得见,说不定他就是在诓我玩,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的。
之后我点起了火堆——之前这里一直是有木头的。
不知不觉的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我下一次睁眼时,发现在不远处出现了一只正在一脸哀怨的看着我的红色的小鸟,那小鸟也太小了,甚至连巴掌大小都没有,依旧是三个头六只尾,要不是这么明显的特征,我都不敢认他。
然而此刻的他正缩在那里,不停的发抖着,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可怜了。
“鵸???”
鵸??的三个头同时过来看了我一眼,但好像赌气似的又转过头去不理我了。
“冷吗?”
他不理我依旧堵着气。
“过来。”
他还是不理我。
“我怀抱借你。”
最可爱的老三转过头来悄悄的撇了我一眼,说道“真的?”
“嗯哼,我不骗你。”
于是两个大哥虽然不同意,但是依旧随着老三的意飞了过来,我发现他此刻的羽毛简直冰凉到了一种境地,抱在怀里就跟抱个小冰块似的,只不过是还会颤抖的小冰块,我一想到像他这样受不了半点冷的鸟,竟然在这里呆了不知道多久了,就莫名的感觉有些心疼。
而且此刻的火早就已经灭了,外面依旧是冰川连绵,空气中当然也温暖不到哪里去,在火堆的旁边还躺了一只半死不活的野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