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是些不同寻常的药材,想必是解她们口中忘忧症的解药,如此精通药理,应是医女出身。
可她们二人的打扮并非寻常百姓,倒像是高门大户的女子。
他回想着盛愿与雪青的对话,却警觉口中为何充斥着血腥味,心中似是想到什么。
剑眉微皱,指尖轻触嘴角,定眼一看,确是干涸之后的血。
难道?重伤昏迷之后?他又失控了?所以方才那姑娘青裙染血,手上包扎着……是他所为?
他攥紧了手心,直到掌心传来刺骨的疼,指尖上的血印被抹拭成灰。
望着掌心的双眸散去猩红之色,深邃如墨似有愧疚,耳畔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眼波转瞬,蕴着杀戮之意。
他抬头看院落四墙之上逐渐漆黑的暮色,一只黑鹰盘旋其上。
一声口哨,黑鹰霎时寻找到了目标,极速飞落,稳健地停在他的黑袍之上。
从鹰脚上取下密信,信上“宫中一切如常”,他扬手,黑鹰盘旋飞去,消失天际。
不一会,院落外响起脚步声,一穿着银灰色软甲样貌稚嫩的男子,一手执长剑一手拎着包袱,风尘仆仆而来。
见黑袍人脸庞,瞬时抱拳跪地,“王爷,江夜终于找到您了!”
萧临深将黑袍褪下,内里一身银白色织锦蟒袍血迹斑斑,肩上一处刀伤,将整条臂膀的衣袖染得深红,更不提背上更深的伤。
青丝及腰,先前梳着的发冠早已遗失。
“寒明从宫里出来了吗?”
他嗓音疏朗清晰,乍一听犹如春日清风,冬日斜阳,可语气冷漠生硬,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他早已回府。”
江夜心疼地起身搀扶自家王爷,尤其见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忍不住怒道。
“东城兵马司这帮酒囊饭袋,平日城防不见他们上心,今日倒是不论身份,见人就杀!”
“北狄来送密信的人?可曾找到?”萧临深直问今日最紧要之事,神情严肃。
江夜顺势打开包袱拿出一套莲花纹样黑色常服,一药瓶,替他更衣上药。
“已有眉目,送信之人并非北狄被俘虎烈将军部下,而是他探亲归来的妻儿。但不幸的是,今日东门之乱,我们的人也找不到他们!”
萧临深任凭江夜替他更衣,忍痛上药却沉稳说道:“东门之乱,是东城兵马司设下的埋伏,想必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什么?可那刘明同我说是流民闯卡?难道东城兵马司反了?是谁指使他们?难道王爷的伤是他们所为?”
萧临深眸色晦暗,如瀑长发融入微凉夜色,今日东城兵马司如此行径,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他身为皇帝第六子,虽未及冠,却因年少战功封为桓王,本应在沙场,如今却只能负责统领京城防卫。
若非这该死的失控……
放在从前,这等吃里扒外的叛徒早已被他军法处置,可如今他不复父皇信任。
手底下的人,怕是因皇帝病重,瞧着太子和二哥眼热,另效新主了。
清冷的月光悄无声息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少年长睫微动,目光冷冽,尽是人走茶凉的悲凉之感。
人心浮动,人之常情,可北狄来犯已有数月,却迟迟无法平息。
虎烈将军常年跟随安远候,戍卫北疆,甚是骁勇善战,却离奇被俘,此事尚是隐秘。
今日安瑞公主及笄,他得知北狄来人送信安远侯府,故意留下侍卫寒明,用蚕丝面具扮作他留在宴会之上。
而他特意出城,在东门等待。他隐约觉得,虎烈将军被俘,与京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因心系战乱,才多此一举,插手本不再是他职责范围之事,才易容成这幅容貌年轻之人,探听消息。
却不想才到东门,只见部下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刘明严阵以待。
凡是北狄所来之人都被盘问,动辄动武杀人,而安远侯府接应之人却久久不见。
他为引开兵马司之人现身,却低估所增援兵力,不甚负伤。
隐入深巷,因运气导致旧疾复发,形同狂兽。
一想到此处,萧临深暗自握紧拳头。
这些年他停滞不前皆因此怪病,本应征战沙场却只能赋闲在京镇守,看过多少名医都无计可施,直到今日……
手中的纸条,那浑身是血的少女,萧临深才记起今日他怪病发作,竟然如此迅速地控制住。
难道,是因为她喂的毒药?
“江夜!”萧临深打破沉默,将盛愿留下的字条交予他。
“按照纸上方子抓药,你先回府,命寒明称病继续扮作我,若有事,黑鹰传信。”
江夜在他身后抱着染血衣物,低头却瞧见地上一发亮之物,捡起竟是一根金丝绒花海棠簪子。
簪身光滑如墨,见王爷散发未束,“王爷,簪子……”
萧临深低眸见江夜手中簪子,竟是方才救他的那个女子用来书写的笔簪,接过簪子,毫不犹豫三两下束起长发。
半披着,额前几簇碎发随风而动,意气风发。
“王爷,您这易容术越发出神入化了,卑职竟看不出破绽,只是您这副面容属实稚嫩了些,盖不住您真容英气,有些不习惯。”
江夜年纪不过十五六,自家王爷生辰冬至,今岁及冠,真容剑眉星目。
虽一双眼波荡漾桃花眼,可看人万分冷冽入骨,不敢直视,发后金丝海棠迎着月色闪光,甚是好看。
“除了大皇子贤王,也就您的容貌一骑绝尘了……听说皇后娘娘有意为成年皇子选正妃,而我们王府,正是少个主事王妃,凭王爷的美貌……”
他喋喋不休,话未说完,萧临深一记阴冷眼神吓住了他。
“卑职失言,不应提起那被废弃之人!”
“最后一次,不要让本王再听到任何一句,关于那谋逆之人的话!否则,即便是你……”
萧临深拂袖而去,只留江夜懊恼不已,竟当着面提起如今被幽禁宗人府的废太子贤王。
这可是王爷的逆鳞,若非他,王爷这些年何至于四处征战?
夜色如墨,江夜身形隐没。月色为引,黑色锦服下步伐沉稳。
萧临深宽步走在街上,四目敏锐,试图寻找一些那医治他的少女的蛛丝马迹,才走到右相盛府门前,却见到暗处有人影闪烁。
他身形一闪,不着痕迹出现在那偷窥之人身后,匕首抵住咽喉,渗出丝血,阴沉开口。
“相府门前,为何鬼鬼祟祟?”
“饶命!公子饶命!我,我……”
萧临深见此人不肯说实话,手上力度再重几分,鲜血直流,吓得他颤抖回话。
“小人奉命在此监视相府嫡长女盛愿,她私自放走北狄奸细母子,若发现奸细行迹,即刻拿下。”
“奉谁之令?”
“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刘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