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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银杏树倾盖如故,微风拂过沙沙作响,像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十三号交响乐,讽刺至极。
原来两家会面时,就已经约定好了婚期,婚礼就定在国庆节前,可自始至终却没人记得通知她一声。
她这颗“棋子”的意见,无足轻重。
“你和蔺珩冬的婚礼,一定要办得隆重盛大,到时候出席的人,可不只是宜安的……”
就算不知道详情,俞织薇也猜到了,她细长的眉梢轻轻挑起,瞳仁中更像被一层薄霜所覆盖。
“您放心,不会有婚礼的。”
她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恰似寒夜里高悬的冷月。
“蔺家和我都异常重视,你岂敢儿戏?”俞伟成成竹在胸,自觉对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很了解,但他却错了。
她的笑,不带一丝温柔:“新娘都不在,算什么婚礼呢?顶多算笑话吧。”
“父亲,我点头答应过的‘联姻’只是那张证,至于别的……我人微言轻当然比不得您……但我比谁都豁得出去,大不了一条贱命而已,”她话说得越轻飘飘,却越觉得振聋发聩。
在她眼中,已经不是消极厌世,而是周遭喧嚣和纷扰,不过是一场无趣的闹剧,像俯瞰蝼蚁般的众生。
茉茉的挣扎,母亲的泣声言犹在耳,都化作一把锋刃扎进她的心口。
“你自诩成功,但又比谁都失败,你是我见过最恶心滥情的丈夫,最自私虚伪的父亲,连路边的乞丐都比你高洁崇尚,母亲委曲求全跟了你,才是真的瞎了眼!”
俞织薇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却字字锥心在“弑父”,她像屹立于雪山之巅的寒梅,满是不屑和轻蔑地看着俞伟成。
他曾高高在上,十五年的风霜雪雨眨眼一瞬,两鬓已然斑白,眼眸也浑浊充血,好像一张愤怒的网,从牙缝里挤出低沉而颤抖的怒吼。
“你!你……”
第一次敢这样有人忤逆俞伟成,是对权威的绝对挑衅。
“我,我怎么了?您是后悔自己少生了个私生女,不然还得靠着我算计蔺家~”她一句句戳穿他为人父的伪善,真相赤.裸得残忍。
“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
“要不是你,我只会比现在活得更自由更开心,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修改了我的高考志愿!”
96个平行志愿全部滑档,期待的录取通知书也变成废纸一张,不过是俞伟成看中她那点不值一提的数学天赋。
此刻的俞伟成,像极了功败垂成的狮王,双手虽然紧紧握拳,但手臂微微颤抖,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极力克制即将爆发的猛烈情绪,满脸却涨得通红。
俞织薇却嗤之以鼻,翻旧账她比谁都擅长:“当初没让我死在俞家大门外,怪只怪你不够狠心。”
“疯了,跟你生母一般无二是个疯子!”
言语的刺激,让他挥舞起拳头,预料之中的又一耳光却迟迟没落下,那一瞬她抬眸,迎着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俞叔叔,您想干什么?”
蔺珩冬身手敏锐地将人护在怀里,他微敛的眸色一亮:“抱歉,我迟到了。”
“没事,好戏才刚刚开场。”
因为是正式上门拜访,蔺珩冬飞机上洗了澡,又换了身正式的西装,神色匆匆紧赶慢赶,但他是天生的衣架子,愈发显得宽肩窄腰身形挺拔。
他身后跟了十几个人,皆是西装革履,正襟危色,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上门礼。
蔺珩冬很是矜贵雍容,但清眸在看清她狼狈泛红的巴掌印时,似氤氲着浓云阴霾,有种山雨欲来的逼仄感。
俞伟成把手背到身后,一贯避重就轻,粉饰太平:“织薇她有点任性不想举行婚礼,可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我打算和你父母再好好商量商量。”
“叔叔,十月她不想就不想,我都听她的。”蔺珩冬却先抢过话。
虽然是对俞伟成说的,但视线却只望向她,眉峰一挑,那抹熟悉慵懒的漫笑,像早春的冰面忽然开始融化。
前因后果他并没有了解多少,但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由分说地支持着她的决定,她的一切。
听到蔺珩冬这么说,俞伟成像一下子被卸了力,指关节攥得发白。
“这些事还是我们长辈们出面斟酌,你们还小定不下性子……”
“俞叔叔您放心,不仅是我的婚事,而且蔺家的其他,我也能做主。”
俞家大宅是百年祖产,俞织薇从小感觉阴森可怖,她忽然觉得有点可笑,今天这顿折腾白做无用功,但说真话足够酣畅痛快。
俞织薇柳叶眸里泛起浮云迷雾般的色泽,像霜打后的海棠花,她径直把自己埋进他怀里,那暖融融的苹果木香让她心安。
“Eric,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