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的刺痛渐渐消下去。
宴止钲余光里的人影逃似的越离越远。
他看着那包得奇丑无比的手帕,还有自己满手没擦干净的粉末,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但胸口方才还有些的怒意,忽然像温柔的流水淌过,将一切抚平。
他眼睫羽毛般扑动一下,转过脸继续什么表情也没有地凝望窗外。
天边的云霞已经散尽了,灰蒙蒙的黑开始笼罩下来。
船在岸边停住。
几人相继下了船。
宴止钲秘密跟瞿安说了些什么,瞿安点头,带着黑衣侍卫将卓铨带走了。
云兮站在原地看着天,估摸已经是戌时。
她已经出来三个时辰了。
宴止钲忽然从远处走过来。
“今日在船上的事你也看见了,我们的约定你最好时刻记着,若想耍什么花样,卓公公的下场,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他语气冰凉,云兮垂眼,看到他手上自己的手帕。
抿唇后悔不已。
不过他今日带自己来,难道只是借那老公公威胁一下她?
宴止钲说完话不再理她,转过身走了。
云兮也只得收回思绪,跟着他上了马车回魏府。
也不知这次回去他要用什么借口。
到魏府门口时,应该是魏培泉还不知道她不在,门口并没有人等着。
她自己下了马车,正准备转身,谁知马车立马重新启动,宴止钲连车帘都未掀一下,人就走远了。
她惊讶地瞪着,半晌,才气得回神。
对他,她确实不该报什么期待的。
重新装傻回了府后,宴氏身边的刘嬷嬷将春种和夏蝉几个丫鬟狠狠骂了一顿。
她叹了口气,之后再想出府,也不能这么晚回来了,不然还得连累一帮人挨骂。
……
漆黑的牢狱里,昏黄的油灯静静地燃烧着。
一条长长的甬道中,左右刑房间并无牢门隔开。
一个个蒙头垢面,血淋淋的人影被铁链绑在刑架上。即便是用完刑后,这些人也不能被放下来休息。
暗无天日的大门忽然响起一阵开门声。
几个尚存意识的犯人忽然齐声恐惧地哀叫起来,颤抖着望着大门处。
十多日不见那个人了。
今日又来了,不知会审问哪一个。
个个心里升起惊恐,都觉得是冲自己来的,待在这里太久,多少了解一些那个人的习性。
他从不按规矩行事。
有时候进来怒气冲冲,有时平静漠然。
可只要进来,众人看见他率先坐了下去,便都如大难临头,颤抖哀嚎。
若他进来率先拿了鞭子抽人,那大家今日就能放一放心,静默地等他出完了气便无事了。
可今日却似乎不同。
除了那个人沉重的脚步声,后面又跟了几个。
油灯只照亮了方寸地方,正中走道最暗,犯人一个个抬起头看过去。
原来今日带了个新人。
宴止钲慢慢走去摆放刑具前的桌案,瞿安和另一个狱卒将一灰发无须的男人绑在最后那架木桩上。
男人昏迷着。
待绑好了,瞿安端了一盆水,“哗啦”一下,兜头泼下。
男人惊叫一声,终于清醒过来。
宴止钲转过身定定看着他。
卓铨喘着气,眯着眼睛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在一牢房中。
几个木桩上同他一样绑着几个蓬头垢面,已然看不出模样的犯人。
他骇然失色,自己竟还是被宴止钲抓住了。
他回头,看着面前站着的漆黑人影,油灯的昏黄光晕打在他的脸上,平静漠然,看不出喜怒。
那眼中如墨的眼瞳,仿佛黑夜一般幽深。
卓铨颤抖着哀求道:“大人,宴大人!我说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看在我这一把老骨头的份上,饶了我,否则你即便要了我的命,你也什么都得不到啊!”
卓铨声嘶力竭。
可这整个牢房中,除了他,其他的所有犯人都见怪不怪。
因为每一个进来这里的人,大家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什么都不知道。
宴止钲耳朵已经听出茧子,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了他。
果然,宴止钲静默片刻,扯了扯唇,向着瞿安支了一下头,然后转过身。
还没坐下,身后便响起一声惨叫。
鞭子沾了水抽打在皮肤上,没两下便冒出血丝,血红的伤口碰到下一鞭上的水,刺痛疼遍全身。
卓铨活了大半辈子,记得上一次挨打,还是十多年前在宫里当差时。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安溪府连重物都没提过,这一鞭鞭抽下来,没几下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其他犯人瞧着宴止钲今日似乎目标明确,便都松了一口气。
宴止钲坐的不远。
瞿安鞭子上的水擦着卓铨身上的血迹,忽然有一滴溅上了他。
他低头一看,鹅黄的手帕结上,一滴淡色的血迹慢慢晕开,渐渐变得明显。
他皱眉抬起手拿远了看,还是能隐约看见。
心头忽然升起一阵燥怒。
抓起自己的衣角在手帕上擦了擦,血迹仿佛定格在了那里,没有去掉。
他抿起唇,整了整有些松了的结,从座椅上起身。
看向卓铨已经惨白的脸,沉声吩咐瞿安,“换一个刑具,别再让他的血溅出来。”
瞿安低头扫了一下宴止钲漆黑的衣袍,默默领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