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将嬷嬷的尸体挪到坑里,魏云兮跪在一旁,脱下了自己身上嬷嬷的衣服重新帮她穿上,又细细擦干净了她的脸。
从九年前母亲死后,一直是嬷嬷在照顾她。
父亲在她痴傻之后渐渐对她失去了耐心,更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嬷嬷便如她的亲生母亲一样对她无微不至。
现在又为护她而死。
魏云兮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她,唯有尽力活下去,不辜负她的心愿而已。
磕了三个头,便将土重新埋上,又铺了些树枝草叶,覆上积雪,除了一块小山包,表面再看不出什么了。
做完一切,她已冻得浑身没有了知觉。
这庙附近她已查看过了,找出了回梁京的方向,跟胡嬷嬷磕了几个头,她便循着小路往回走。
路上的积雪将她小腿淹没半截。
魏云兮一步一步走得艰难,不知什么时候起眼前渐渐有些模糊,身子发软,头仿佛有千斤重。
她强打精神,终于在路上看到了行人。
城门口也近在咫尺。
年关将至,大雪封路。
人少的时候城门守卫便有些松懈,都时不时活动一下好叫双脚解脱解脱。
魏云兮咬牙,走两步便趔趄一下,偶尔摔在雪里也需要攒攒力气才起得来。
她有些讶异自己何时身体这么差了。
刚从雪里站起来时,身后不远处忽然响起震天的马蹄声,马蹄跑在雪地上,将积雪溅起老高。
魏云兮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正准备转过身。
可身子刚转过去一半,马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
坐在马上的人大吼,“让开!”她登时脑子一片空白,最后眼前一黑,跌了出去。
马匹嘶鸣之声响在耳侧,刺骨的冷终于让她的意识回笼,她倒在雪地里。
抬头望去,是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男子。
一共七八个人,勒着马在她面前停住,马鼻中喷出的白色气雾模糊了几个人的脸。
那勒马在她近前的男子打量了她几眼,语气不善。
“哪儿来的叫花子,竟敢挡在马前,不要命了吗?”
魏云兮脑子昏沉没有说话。
“瞿安——”
正当几人僵持时,忽然一个不近不远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将所有人的视线拉过去。
只见一匹黑色骏马上坐着一个黑袍男子。
男子发冠高束,身姿挺拔,斗篷系得严实将一整个马背罩住,雪白的狐狸毛领同他的肤色一样白皙。
在这冰天雪地里衬得不似真人。
男子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扫了魏云兮一眼,并未仔细看她便移开了。
他一出声,围着她的那些人都勒马过去了。
男子吩咐:“不得耽误时辰。”
“是!”
随后所有人再未理会她,调转马头朝着城门继续飞奔而去了。
魏云兮刚刚低下头,面前的雪地上忽然砸下一个布袋子,她抬眼望去,还是质问他的那个男子。
“拿着这钱好好买件衣服,别冻死了。”
说完人也架马一溜烟地离开了。
她从雪里将布袋捡起,是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魏云兮抿唇笑了一下,比他主子有人味多了。
实话说,方才看到那黑衣男子的脸,她也是吓了一跳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继母的侄子,她名义上的表哥,宴止钲。
她之前痴傻时的记忆如今都还记得。
宴止钲许多次来魏府看望他姑母,魏云兮也无意间见过他几次,两人算是都有印象。
可方才宴止钲扫过她一眼,像是根本不认识她。
魏云兮疑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有些异常,恐怕是发烧了。
或许正是她现在蓬头垢面的样子,所以那人才没认出来。
这样也好,她傻病好了的事,她还不想让人发现。
在如今的魏府,一个傻子会比一个正常人活着容易。
何况,宴止钲行事是梁京出了名的反复无常,没人猜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偏偏这样的人还深得皇帝喜爱,连他父亲辅国将军都拿他没办法。
她直觉被这样的人发现她的秘密,是很危险的事。
只是今日不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他,真是倒霉的很。
跌跌撞撞回到城里,头越来越沉重了,她打起精神强撑着往魏府的方向走。
寒冬腊月,街上人不多,终于远远望见魏家的大门,此时门前停下来一辆马车。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朝服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
眉习惯性地皱着,脚步稳健,正是户部侍郎魏培泉。
眼看着人已经跨进了大门,魏云兮撑着身子赶紧上前去,刚走上台阶,门前的小厮纷纷盯着她,抬手将她拦住。
“站住,哪儿来的叫花子,去去去!”
魏云兮眼看人快走远了,忽然蹲在地上,眼中挤出泪水,哭道:“爹爹,爹爹不要云兮了……”
这句话刚说完,两个拦路的小厮立时惊在了原地,“大…大小姐?!”
话音恰好落在不远处的魏培泉耳中,果然,男人停下了脚步,回转过头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