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久矣的闻启命苦地看着杜季让,“这黄沙埋城是你们的主意?”
“哈哈哈哈。”杜季让仰天长啸,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然后忽地敛了笑道,“不是。”
随即杜季让又自言自语般说:“本意是让周流在这皇城里截断你后路,没想到……”
“把我们俩的后路都给截断了。”闻启插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螳螂谁是蝉?”
“当然我是……”闻启反应过来这对话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立马收了话头。
“如今,你有何想法?不如说说看。”
杜季让丧气地扫视了一圈,对一旁仍旧忠心耿耿整装待发的韩念青摆了摆手。
扫过闻启的时候切了一声。
扫过好像谁欠了他钱的林茨时,忽然抬起右脚。
在场的人瞬间紧张起来。
哪曾想他使劲一抽,把鞋给取了下来,朝林茨就扔了过去。
这幼稚且迷惑的举动,让在场的人同是一头雾水。
杜季让哎哟一声,苦笑着大字躺倒在大殿中央,四肢还划拉着,像个撒娇的小孩。
林茨一直跟着闻启在战场上混,话不多说,就是打。如今见着这样式儿的皇帝也犯了难。
他凑到闻启耳边轻声问:“现在怎么办?”
闻启笑着看杜季让全然不顾及体面在那儿撒泼,又想起他刚即位时的轻狂模样,少年人意气风发,敢爱敢恨。
能愿赌服输脱了衣服就跑出去执行诺言,也能兢兢业业伏案处理家国大事。
再之后他就不怎么回皇城了,自然也见不到如愿以偿坐上帝位的杜季让是个什么风流姿态。
但现在看地上精疲力竭,差点就被折磨疯掉的人,他似乎能预想到一些了。
不知怎的,闻启忽然想到昭然,觉得有她在,他们一定不会像杜季让这般痛苦。
闻启正要答林茨的话,那边杜季让闷闷开口:“下面的狗官贪图利益,置换兵器,我束手束脚管不到。”
“嗯。”闻启应道。
“天灾人祸不断,灾民围城,我不敢放他们进来,怕走了前朝的老路。但是不仅灾民骂我,城中百姓也觉得我冷血无情。”
闻启顿了顿,温声道:“他们考虑不了那么多。”
林茨此时倒是挑了眉,稀奇地看着这一问一答,再不说话。
“我去哪里他们都不放心,用家国利益要挟我,困我在这深宫,却要我决断天下大事,我心累。”
杜季让说着,竟隐隐有了鼻音。
闻启这回没有由着他,“这是责任,坐其位,担其责。”
杜季让瞪了他一眼,继续道:“他们逼我立后,但是我不敢……”
“陛下。”韩念青看不过去,打断他。
“你们都坐下吧。”杜季让拍了拍周围空地,“反正都这样了,我想说出来。”
闻启意会,偏头对林茨交代了句,让他和韩念青带兵都出去援助百姓,屋内就留下他们两人。
等人都走了,偌大的宫殿瞬间显得空旷许多。杜季让双眼发直,盯着上方繁复的藻井,愣愣开口:
“你不害怕有诈吗?”
“你打不过我。”闻启理了衣袖席地而坐。
“……”杜季让叹了口气,“我从小就被封为储君,注定要做皇帝的。”
“哦。”
这又是干什么?炫耀吗?
杜季让看了眼闻启,又转过头去,“但我册封那天,是我记忆里最难受的一天。我母亲被赐死了。”
因为害怕后党干政,母凭子贵。
杜季让没有办法,小小年纪只能听命行事。而在空暇时间,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表现的傻一点,是不是就能有妈妈了。
东宫不是荣誉,更像是一种孤立。
从此他以没了母亲为代价,成为天之骄子,修习权谋,治国之术。
而在某种程度上,他却害怕后位,害怕有个人会成为自己妻子,最后却因诞下男孩儿被赐死。
“所以你迟迟不立荣青阳为后?”闻启忽然明白了。
“她也不是自愿嫁过来的,不过家里地位太高,皇家需要这次联姻而已。”杜季让点点头,“后来我就整日泡在沙场上,想着有一天能改变这该死的规则,成为真正的主宰。”
闻启啧了一声,“所以你就杀进皇城,篡位称帝。”
“先开始我杀红了眼,因为太狠,占了一座又一座城,你们老皇帝一直想讲和,哼,我怎么可能讲和。”
“但是渐渐的,攻占的城池里,百姓越来越少,有一天,竟抢到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