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哭笑不得,“身手不错。”
盛广君眸光微动。
女子当家,总要有些防身的本事,家中那几个男人又不干事,见她打打杀杀又嫌弃万分,说哪有半点女孩的样子。
但她看见昭然的时候,便知她的不同,此时没有预料之中的责怪,心中却委屈起来。
“这是防身用的。”盛广君喃喃道,“叔放有和你们说过,我常去与他人切磋棋艺吧。”
“难道切磋还包括拳脚功夫?”
盛广君摇摇头,“黑白对弈,执子者男子众多,他们不屑与女子对弈,而女子被教导顾家相夫,寻常不许出珠帘,精于此道者,则少之又少。”
昭然问:“所以,你是扮做男相去下棋?这,是被拆穿了?”
盛广君无奈地点头,“我本意只想醉心于棋局,却没曾想他们下不过我,动起手来。看见我是女子后,便大声张扬我名节有损。”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阿爹说这风言风语还不是我的过错,忍一时便风平浪静了。”
昭然脱口而出,“那哪儿能过去!”
见盛广君抬眼诧异地看她,她又吞吐道:“你,既已探得远山青,何惧,脚下路。”
在这样一位才女面前,昭然竟莫名有了些包袱,非要文绉绉来上一句。却又说得磕磕绊绊,丢脸丢尽。
盛广君呼出一口气,看向黑漆漆的远方笑道:“远山还没到呢,如果可以,我还挺想做一条河,不带偏见地看万事万物从我面前流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却不是漆黑一片,似有星辰闪烁。
她看了看昭然,继续道:“不必在意,你虽为女帝,到盛家便是盛家的客人,要随我一同出宫吗?”
这显是下了决心要帮自己,昭然不想给盛家添麻烦,哈哈笑着直摆手,“没事,我们还有事要办,这样的宴席既然对商贾不友好,你也快些离开吧。”
昭然不知道像盛广君这样“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慕榜中名”的女子还有多少,不自觉被她的遭遇给带了过去,猛地摇摇头,才反应过来正事。
“等等,我还有个事,想问你。”
盛广君依旧波澜不惊地转身看着她,昭然道:“杜氏初立之时,饥荒战乱,各家都不足以自保,为何单单盛家广开粥铺,施舍灾民?”
显然盛广君被这莫名的一问给弄楞住了,又很快反应过来,笑道:“那时,家中闹了矛盾,父亲和叔放都不管事,我行事,便是如此。”
她行事,便是如此。
如此坦坦荡荡,毫不畏惧。
虽知不可轻信,但昭然心中却长舒一口气,若是与这样的人为敌,那就太可惜了。
但这一番沟通下来,闻启又跑得没了影子,昭然只得没精打采回到韩念青处。
虽然他看不见两只生魂,但做起事来,兴致很高,训狗一样,不断交替喊着两人的名字。
昭然远远地便看见了难得的一幕:两个饿死鬼,撑得一手扶肚,一手靠树,嘴里饱嗝不断。
倒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看见闻启了吗?”她走过去问,“不用烧了,他俩吃饱了。”
此话一出,像是点着两魂的命门,都纷纷摇手,表示自己还可以大战三百回合。
“从小门出去了,鬼鬼祟祟的。”韩念青对此不慎在意,却又有些遗憾地问,“真的不烧了吗?第一回知道烧的东西能抚慰死去的人,烧着很有激情啊!”
昭然皱眉看着这三个,一个愿打,两个愿挨,瞥了瞥嘴,丢下一句“随便吧。”又从那小门出了去。
还好这皇宫里冤魂够多,她都不需要找,随手一捻就能抓来个指路的,弯弯绕绕出了门。
穿过一片林子,这边几乎快出了皇城,最边上有一排小屋,里头灯火通明,却没有人迹。
昭然轻轻推门,果然里面排列整齐一组组牌位,每个牌位下点着一盏烛火,映照着整个祠堂亮堂堂的,却又格外凄凉。
是斯人已逝,无力回天的悲凉,每个祠堂自带的底色。
她确信闻启是进了这间屋子后,再没出去,四下找寻了一番,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正当她准备离去时,余光看见了众多牌位中,特例独行的一个。
其余牌位上名号谥号响亮亮一长串,歌功颂德丰功伟绩恨不得全写上,而这个,只淡淡写上一句“已故皇太子。”
盯了良久,昭然鬼使神差去拿那块牌位,转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触发了什么东西,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朝下坠去。
而她失重前刚好看清了那牌位后面小字雕刻的名字。
“吾儿,闻云谏,字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