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络腮胡男子拍了下桌子,茶盏里的水晃出几滴,“就在‘望仙楼’的鎏金盛会上,和‘赤焰龙芝’一起现的世。”
“被谁得了去?”对面年轻些的男子忍不住插嘴。
络腮胡男子突然噤声,左右张望后几乎是用气音道:“白、骨、观。”
“啪嗒”一声,瘦高个男子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他脸色瞬间煞白:“不是说...剑魂谷灭门后,雪月剑一直在白骨观那群杀手...…”
“嘘!”络腮胡男子一把捂住他的嘴,“那都是传闻,传闻又有多少可信的?”
瘦高个男子被捂得喘不上来气,不停拍打络腮胡男子的手,“你松开我。”
络腮胡男子闻言,立即松开了手,坐回原处,“不过啊,听说刚到白骨观手中,便被人夺走了。”
瘦高个男子揉了揉被捂红的嘴巴,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什么人敢从白骨观手里抢东西?”
络腮胡男子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具体是谁还不知道,但是个高手。他们不仅丢了剑还死了老八,现在整个白骨观都在通缉夺剑之人。”
“他们还死了一个人?”年轻男子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捂住嘴,小声道:“看来,江湖又要乱了。”
瘦高个男子点点头,眼中带着敬畏说道:“是啊,近段时日咱们就不要外出了,免得波及到我们。”
茶楼东南角,一个头戴幂篱的女子放下茶杯,从袖中排出几枚铜钱扣在桌上,右手拎着长刀,起身走出了茶楼。
封灵籁出了茶楼,转过两条街巷,右手始终按在长刀上,她突然闪身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背靠墙壁,左手掀开幂篱一角,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跟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吧?”
巷口阴影处,一个身姿曼妙的人影缓缓走出,冬日的阳光斜照在她半边脸上。恶鬼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眸。
“哎呀,奴家还是被发现了呢。”若衣娇笑道。
封灵籁的手指在刀柄上收紧,警惕问道:“你跟踪我?”
若衣歪了歪头,面具上的恶鬼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姑娘何必这么紧张?”她向前迈了一步,绣花鞋踩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奴家是来保护姑娘的。”
“保护?我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保护之说从何而来?”
“别这么急拒绝奴家嘛!”若衣袖中滑出一柄骨笛,在指尖轻巧地转了一圈,“前几日你去了南越的‘望仙楼’,收获颇丰,而今日出现在宜州……”她用骨笛轻点下颚,朱唇微启又合,终是压低嗓音道:“那处凶险,十死无生。”
“你知道些什么?”封灵籁盯着她面具后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破绽。
若衣轻笑一声,骨笛在她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线,“姑娘何必明知故问?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还要多。”她突然凑近,恶鬼面具几乎贴上封灵籁的鼻尖,“尤其你的身世。”
封灵籁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天空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若衣的面具上,很快融化成水珠滑落。她退后一步,骨笛收回袖中,“活着,才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言罢,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徒留封灵籁怔愣在风雪里。
*
宜州城外三十里,苍莽群山中藏有一处绝壁深谷,终年雾气缭绕。相传百年前“剑圣”柳无尘于此坐化,佩剑“涯音”插谷成碑,剑气凝而不散,后世武者皆称此地为“剑魂谷”。
封灵籁立于剑魂谷最高处的断剑峰顶,山风猎猎,吹动她素白的衣袍,如一朵孤云悬于万丈深渊之上。她垂眸俯瞰谷中翻涌的雾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用黑布缠着的雪月剑。
站了一会儿,她转身向右边行去,山石陡峭凶险,枯枝杂草将曾经的辉煌遮掩。她步履轻盈,如履平地般踏过嶙峋的山石。枯枝在她脚下发出细微的断裂声,她望向山道的目光沉静如水,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
忽然,她的脚步一顿。前方杂草丛中,露出一截断裂的石碑,上面刻着的字迹已模糊不堪。
封灵籁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冷的石面,仿佛能感受到当年剑魂谷的风光。
“谁都阻止不了我……”她低声呢喃,声音被山风吹散。
一柱香后,封灵籁来到了谷底。
谷底雾气更浓,温度更低。封灵籁的素白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脚下是碎裂的残剑,层层叠叠,如同无数被折断的脊梁,它们在沉默述说着当年剑魂谷的悲壮。
远处,一道幽深的裂隙横贯谷底,黑沉沉如巨兽之口,隐约传来低沉的剑鸣。
封灵籁只是撩开幂篱一角,抬头看了一眼天,没有任何犹豫,迈步走进了“巨兽之口”。
裂隙深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四周的雾气骤然凝结成霜,在封灵籁的幂篱上覆了一层薄冰。她脚步未停,素白的衣袂拂过地面残剑,发出细微的脆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哀鸣。
越往深处,剑鸣声愈发清晰,仿佛千万亡魂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