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一旁的铺子伸手,问另一个尸傀借了三枚灰色小草,将玉佩买下便走,被一旁铺子的尸傀一把拉住,哦哦啊啊的叫她还钱。
“是它要的钱,我替它跟你借了,你该问它讨去。”
她指指卖玉佩的尸傀,轻描淡写撇下一句话,强忍着笑,拉起韩景便走。
韩景只听身后两个元婴期尸傀宕机一阵,紧接着便开始争论,又快速演变成肢体冲突,掀了铺子就开始相互撕咬,打得不可开交。
“好玩儿吧?”二师姐这才大笑着问他,全然将方在嘴边的沉重议题抛诸脑后,“尸傀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你以后也能常这么玩儿,可有意思了。”
整整一日,二师姐拉着他满街胡闹,将整座小仙都搅得鸡飞狗跳,这才放韩景回了白骨居。
“白骨居”是她一时兴起赐的名,韩景觉得寓意不错,就没有再改。
期间,他也问了二师姐许多关于飞升和世界法则的事儿,试图刨根问底,拯救他那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世界观,但二师姐说他的提问次数已用完,得到了尊者境才能再次刷新。
韩景只好苦笑,拿她的玩心没有一点办法,待她闹够了离去后,叹息一声,在停云石上盘膝坐下,开始第十三次尝试突破。
他自身天赋足够,又早已做好结婴准备,突破元婴境本是水到渠成。原没有任何悬念之举,却硬生生被心魔给牵制了许多时日。
灵力洪流在经脉中汹涌奔腾,丹田内已是一片混沌。与一般修士突破时丹破结婴不同,他的金丹缠绕着阵念,似环护似束缚,叫金丹被限制其中,无法随灵力的聚集涨大,只能愈发精坚,爆发出的光芒充盈整个丹田。
功法运转,六爻八卦赫然跃现,五行六神逐渐凝实,辅助着阴阳两仪落入丹田。两仪越近,金丹随之颤动愈烈,连浓郁至极的灵力所释放出的光束,都要被捕入两仪中,无能脱离。熠熠白光迅速有了变化,黑白之芒延展交融,于玄妙生灭中合二为一,叫韩景气息不断攀升间,又自四面八方渗入阵念,欲重塑金丹。
金丹化婴的霎时,心魔又起。
这已经是韩景第十三次,触及到那层屏障。
在他得知万刃城灭,冒死赶回城外时,所见的是幽冥大阵,三千尊者,满目赤练。
不见千里泣血、日月烹寿,不闻万众悲哭、肝髓流野,唯余仙风道骨,华服蹁跹,血幕垂天。
可是幽冥大阵啊,居其内者身化血水,神魂消融,由归墟境韩家家主亲自主阵,更无一丝生机可言。
韩景在远处空中驻足,久久观之,虽不能察,但城中之景早已横陈眼前。
心魔,便自此而生。
高空中,一只血手猛然拽住他衣袂,将白衣染上淋漓鲜血,颤抖着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没做任何事,为什么死的是他们。
为什么不主动交出功法?为什么不能和平解决?为什么不独吞恶果?为什么不去自行领罚?为什么城内没收到任何示警?为什么卫军无能破开重围?为什么早有预料却置若罔闻?为什么护城大阵未起?为什么要所有人一起担责?为什么弱者生如草芥活该由人践踏?为什么存亡时刻位高者却无能为力?为什么明知不可还要逆天而行?为什么不能暗自修行功法偏要将功法宣世?为什么不能示弱退让暂避锋芒?为什么独他在大劫前离城?为什么修补天道要以他们为祭?为什么犯下极恶大罪者未亡,却在城外作壁上观?
他们不该死。
该死的是韩自秋和他。
无数血手挤满天地,扼住他全身,不余一丝缝隙能供脱离,将他自空中拽下,要将他撕扯成肉糜。
即使韩景已十二次面对心魔,也仍旧无能抵抗那种压抑的窒息感。
体内半化婴的金丹震颤起来,随时会因血手的分食而碎裂,神魂也攀上血色,稍有不察,那抹血色便会瞬息将其吞没。
可是。
他不能止步于此啊。
六爻阵道应当传世,无量仙域的阴诡人祸应止。
只要他活下去……
只要他活下去。
一时间,无数声音浮掠而过,无尽画面破碎重构,十年勤修多年逃亡、一朝踏入仙境,最终定格在师姐之言上。
在那里,韩景看见了一片更广阔的天地,超脱人世,不涉此间,是混沌迷茫中唯一的净土。
无穷血手还在将他下拽,在即将跌落尘埃,粉身碎骨的前一刻,与之前十二次不同,他没有慌乱中停止运功,而是静待阴阳自下方展开,将他吞没,封入净土之中。
韩景神志猛然回归,气息攀升至顶点,丹田中阴阳契合,已不见金丹存留,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流转着黑白之气,散发出浩荡威压的元婴。
阵念如练,披于其身。元婴神情淡漠,紧阖双目,却在韩景自视时,缓缓睁眼,眸中光彩撼人心魄,元婴期威压瞬时铺散开来。
“胜了!胜过心魔了!好凶险!!”韩景捺不住激动,跳下停云榻,不借助阵法之力便一步瞬移出十里,立时跨过湖面,悬在树荫之下,体会着更为广阔的神识范围,五感也变得灵敏至极,数十里内风吹草动皆刻入心田。
他抬头望去,只见白骨居上方还有一大片未完全消散的劫云,雷威赫赫,却在树伯随意挥出的藤蔓下,溃散一空。
“树伯!”韩景未能完全褪去的稚气,这时全然涌了出来,绽开笑靥,高声向世界之树喊着:“我突破元婴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