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温果然把奥斯卡的话听进去了,拉莱丝出发时背的包覆哪怕就是常年在野外行动的游侠也挑不出什么问题。而贝瑞安昨天始终没露面,除了跟军需官到处寻找他能穿的甲胄凑成一身之外,还花点时间外出习惯了下着甲骑马作战,在芬格尔的陪同下于奥德堡外附近草地上游荡到日薄西山才回来。因为精疲力竭所以他没有打扰奥斯卡直接回房休息了,毕竟他还记着明天之后就是一段漫长又艰苦的路途。
在奥斯卡的允许下奥德温让拉莱丝睡到自然醒,她看着自己那仿佛只能装个长条面包的包裹陷入沉思,不过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跟奥德温一起来到城堡大门前的空地上。
奥斯卡跟贝瑞安早就牵好马在广场上等待。拉莱丝看到穿着一身洛希尔样式盔甲的贝瑞安还愣了一会儿,于是贝瑞安又紧张地低头瞧了瞧自己。虽说这身东拼西凑的盔甲确实不能算合身,但系一系勒一勒倒也不至于太丑,把散件盔甲搭配得尽量符合自己的审美是贝瑞安最后的倔强。
“还不错哎。”拉莱丝上前用手背拍了拍贝瑞安胸前笑道,“没想到这种风格你也能驾驭,就是看起来像是个洛希尔女兵!”
贝瑞安脸上立马红一阵白一阵,奥斯卡用力拍拍他的肩甲催:“行了行了,该上路了,都收拾好了吧?”
这话其实是越过拉莱丝问她后头的奥德温,奥德温闻言点点头,眉宇间难掩悲伤。
拉莱丝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去看向奥德温,伸手摸了摸她满布皱纹的脸,本来还强忍泪水的奥德温终于挂不住了,抱住拉莱丝哭了起来。拉莱丝一边拍她的头一边挤出没人能看见的笑安慰:“你也别太难过,不跟着我就可以不用吃苦头了,奥斯卡说奥德堡也可以避难,如果……如果这场大战能有个好结果……也许我们还会再见呢?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你也是,小姐。”奥德温用力吸了下鼻子哽咽道,“一定要听奥斯卡的话。”
拉莱丝破涕为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一直都很幸运不是吗?”
奥斯卡听见这话挑了挑眉,奥德温抹着泪放开了拉莱丝算是作完告别。奥斯卡先把拉莱丝抱上马背然后自己蹬上马镫坐稳,不得不说拉莱丝穿着御寒的这大氅兜帽翻起来毛边有点碍眼。贝瑞安也麻利蹬上之前伊奥梅尔许诺送他们的那匹黑马整装待发。跟之前比起来现在的奥德堡怎么看怎么冷清,奥斯卡本想再嘱咐奥德温两句注意安全之类的,但想想刚刚拉莱丝已经说过,而且奥德温也不是懵懂天真的小姑娘了,自己再啰嗦实在显得多余,于是只是冲着奥德温微笑着颔了颔首,然后调转马头掉头从奥德堡大门小跑着出去进入北高原广阔的大草原。
出门之后奥斯卡就让坐骑加速,进入全速奔跑状态,今后的几天里他们只能努力适应这样的马背生活。
两马三人冲出大门沿着弯弯曲曲的门前土路驰骋,拉莱丝看见路两边一颗颗泛黄的草垛密集地点缀在青草地上,不远处还有洛汗的牧民在放羊。前方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除了迎着春风冒头的绿草外就是银带般蜿蜒盘曲,伸向天际地平线的小河与滩涂。奥斯卡仿佛无视了这些可能成为障碍的地形,纵马径直踏过河流穿过河道,水花在马蹄下飞溅而起沾湿了她的衣袍下摆,甚至水珠还能高高溅起粘在她干涩的脸上。三月的春意也还暖不了迎面冷风料峭刮得皮肤生疼,吸一口肺腑透凉。奥斯卡硬邦邦的臂弯好像某种安全装置把她禁锢在马鞍上不至于东倒西歪,在她右后侧是贝瑞安骑马紧跟,金发从兜帽下伸出来风中凌乱。深绿的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
米纳斯提利斯……到底在哪?前方极目远眺,也看不到任何人类的建筑。
这么远的吗?
也是,奥斯卡早就说过了,他们要在马上呆上好几天。
拉莱丝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心情沉重。
她深知这种沉重不仅仅是因为再次远离亲朋,而是因为突然感到一种陌生的,对未来的茫然和忧虑。
按理说这种感觉应该在她离开高塔时就该有了,可就是直到现在面向飞速向她扑来又转眼抛到身后的无垠天地时才开始感慨起来。
这真的只是后知后觉吗?她越思考越迷茫了。
之后她单调又乏味的度过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晚间下马休息,马背上的拉莱丝能看见的都是非常相似的景色——右边连绵不绝,云遮雾绕的白山,只不过心细的她能注意到草皮越来越稀疏,土地上裸露的岩石越来越多。即便如此,也还是无聊的很。也就是夜间睡不着时睁眼能望见俯瞰大地的漫天繁星是总也看不腻的。
米纳斯提利斯到底在哪啊……
什么时候才能——哪怕只是看见个轮廓或者影子呢?
出发的第三天,他们终于横穿过刚铎北疆阿诺瑞恩,多少可以结束天天在张嘴喝风的日子,进入了德鲁阿丹森林,奥斯卡懒得绕路就直接从森林当中穿了过去。然而这林子太大,一天马不停蹄也没法跑出森林,就不得不在晚间就地扎营。由于轻装简从几乎什么都没带,夜里拉莱丝只能裹着她的斗篷抱着贝瑞安的胳膊缩成一团凑合睡,瑟瑟发抖了许久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奥斯卡发现她几乎是一上马就开始打盹,在自己的臂弯里睡得倒是很快。
又奔驰了大半日,暮色降下时三人终于离开森林,抬头可见白雪覆顶的巍峨山峰洛斯阿那尔赫,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非常接近米纳斯提利斯了。毕竟这座闻名天下的白城,就在洛斯阿尔那赫山脚下依山而筑。随着地势越来越高,他们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今日天清气朗万里无云,阳光也和煦温暖,两匹坐骑驮着主人在洛斯阿尔那赫的山脚高地上,往下能够俯瞰到之前的路途上未曾见过的安度因河再出出现在地平线附近,还有更远处仿佛一道漆黑屏障般伫立在视野尽头的连绵山脉,笼在积聚的浓厚乌云之下,隐约可见其中城寨的尖塔林立在影影幢幢的建筑群中。
“那是哪里?”拉莱丝伸手出去问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莫古尔。”奥斯卡沉声回答,他也在暗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永远也不必去那种地方冒险,光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就感到头皮发麻。
拉莱丝听到答案沉默了并没有继续问,她只是在默默思考晚上有没有可能找个人家睡个舒服觉。
然而到了晚上他们整日奔波的最大收获就是——绕过洛斯阿那尔赫看到了白城。
在马背上已经颠得麻木的拉莱丝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整座白银所堆的山丘在月光下闪着莹白的柔和光芒,不自觉地就张大了嘴。随着马匹飞驰接近她终于看清了这座远古努美诺尔人遗留至今最璀璨的遗珠。
就像传说中的一样,米纳斯提利斯是层级而上环环相叠直到最高层,城市的每一层都凿入山体中,一座浑然天成形似堡垒的巨岩从从主城门后的广阔广场内侧拔地而起,边缘锐利如龙骨朝向东方微微翘起,这“龙骨”石顶部的平台就是王庭。那座著名的高达五十噚的艾克西里昂塔高挑优美,仿佛是个高贵冷艳的贵族女子俯瞰整个米纳斯提利斯,塔尖上飘扬的正是宰相家族的旗帜。
拉莱丝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父亲笃信这座自打建城后从未被攻破的城池,可以在如今的乱世中继续护佑城中之人。